卷之三、惑
隔天，暖暖的陽光帶走黑夜的冰冷。在暖和中甦醒的亞連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在經過一夜無夢的深沉睡眠後，精神體力什麼的全都回來了。帶著笑容，亞連摸摸有些餓的肚子，掀起棉被離開暖暖的床。
剛漱洗更衣完畢，敲門聲便伴著熟悉的爽朗嗓音傳入亞連耳中：「亞連！快起床，我帶早餐來囉！」
只見屋內少年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連忙快步走向門口開門道：「早安，拉比。」
「早啊。昨晚睡的還好吧？喏，鎮裡的大嬸說請我們吃的。」將手上抱著的兩個大袋子放到客廳小木桌上，拉比捏捏有些泛酸的手臂道：「我順便幫你買了些食物來放著。你這小子還真有人緣，那些大叔大嬸一聽到是買給你的，就爭先恐後的拼命塞了一堆給我。唉，我真擔心這樣下去我們鎮會被你吃垮。」
「才不會發生那種事呢！不過待會兒一定要去鎮上跟他們道謝才行。」明明自己只不過是個外來者……但，這感覺真的很溫暖……
口裡咬著熱騰騰、香噴噴的早餐，亞連輕輕勾起唇角，同時在腦中計畫今天一整天要做的事。
首先是整理房子和行李，再來是採買生活用品……昨天一天都在外面，今天是該打理一下內部了。
銀眸不經意看到昨晚放置在桌上的油燈，心底沒來由地升起一股說不上的怪異，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欸、亞連？亞連你有在聽嗎？我們待會先去買吃的還有燈油，然後再去我家──」
「拉比，你昨晚有來這裡嗎？」腦中倏地靈光一現，他知道那股說不出的怪異感是從何來的了！
「嗯？那應該是不可能的吧。我回家之後看到你房子亮起燈光就放心去睡覺了，除非我會夢遊不然……呃、怎麼了嗎？」察覺亞連神色不對勁，拉比有些擔心的問道。
「不，沒什麼……」不是拉比，那會是誰？還是說有其他人摸黑進來自己卻沒發現？
亞連相當確定自己昨晚沒有吹熄燈便睡了，可是面前罩著蓋子的油燈並未燒盡，顯然是被外力吹熄的，不是拉比的話，那會是誰呢？
亞連努力回想昨晚發生的一切，似乎沒什麼奇怪的地方。但要說這燈是被風吹熄的卻又太牽強……
一旁的拉比不做聲地看著面前陷入沉思的好友，碧眸帶著幾分好奇，卻不願強迫對方說不想說的事。
沉默迴盪在小客廳中，就在拉比幾乎要以為亞連睜著眼睛睡著的時候，對方卻突然蹦出一句話：「拉比，你相信有幽靈嗎？」
愣了下，橘髮少年回過神後的第一件事，是伸出手貼上自家好友的額頭，「奇怪，沒發燒啊。」
「當然沒發燒！我是很認真的在問你耶。拉比，你相信有幽靈嗎？」銀眸相當認真地望著碧綠。
「……那亞連你自己呢？你相信嗎？」拉比低頭沉思半晌後反問。
「我不知道。不過，也許真的有也說不定吧。」單手支著下巴，亞連一邊繼續吞嚥早餐一邊說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唷，但若真的有的話，見一見倒也無妨。」拉比雙手疊在腦後，唇角習慣性地勾起一抹無所謂的笑容。
「嗯，雖然會覺得可怕，但倒也真的有點好奇幽靈長什麼樣子呢。」說話的同時，亞連直覺地看向廳內未被陽光照射到的某處，移開視線後，他確定自己聽到那裡傳來一聲帶有不滿的咂舌。
吃飽喝足後，兩人便馬不停蹄地前往小鎮內向村民道謝，同時也婉拒了不少邀約，接下來的時間中，拉比便陪著亞連一同整理屋子。原本死氣沉沉的老屋，到了黃昏時已變成一幢舒適宜人的小房子。
過程中，亞連常常感覺到身後有道奇異的視線盯著自己，有時還會聽見細碎的小聲音，但更令亞連感到奇怪的，是自家好友居然一副完全沒感覺也沒聽見似的。莫非……只有自己感應的到？
「拉比，今天真是謝謝你了。大致上都整理得差不多了，採買的事等明天再說，你早點回去休息吧。」擦擦有些汗濕的額際，亞連笑著對一旁整理食物的拉比說道。
「不會，別客氣。那你待會記得喝點熱的，別冷著身子睡覺喔。」
出了小廚房，走在亞連前頭的拉比轉向門口，卻冷不防被人绊了下，左手反射性的按住牆壁，回過頭正想教訓一下亂開玩笑的好友，卻見對方一臉擔心地站在離自己一步之遙的地方，碧眸霎時一呆──如果不是亞連，那剛剛是誰絆倒自己？
「拉比你還好吧？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先去客廳休──呃？」亞連未說完的話硬生生滾回喉嚨，銀眸直直看著前方空無一物的走廊緩緩下陷，露出一個長方形的入口。
「拉、拉比……這是……？」
「呃……老實說，我真的不知道有這麼個機關，完全只是意外兼湊巧……」但真的只是意外嗎？還是說──
「那……要不要過去看看？」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亞連提議道。
「……亞連哪，聽說很多房子的機關密道等等，大都是屋主刻意建造來迷惑幽靈的喔。萬一待會跑出什麼東西……」不是萬一，而是幾乎可以肯定這屋子百分之八十有什麼古怪……
「應該沒關係吧。況且拉比早上不是還說有的話你想看嗎，走啦走啦！」好奇大過恐懼，亞連一手拖著拉比，一手拿著燈，不由分說地便走到那入口前。
仔細一看，那是一個還頗深的地窖，一道稍嫌狹窄的樓梯自他們站立的地方延伸至黑暗的盡頭。
「……我說，亞連你不會真的想下去吧？」皺皺眉，拉比心裡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
「除了下去之外，好像也沒有其他方法可以調查清楚了吧。」將拿著燈的手臂往前伸了幾吋，銀眸半瞇，盯著有些霉味的地窖深處。
「那……我也只好捨命陪君子了。」不知道老熊貓還有沒有其他繼承人可以傳承他的衣缽……
深吸一口氣，一白一橘的兩人交換了個眼神，緩緩踏入黑暗的地窖。
隨著兩人的腳步逐漸下探，地窖內特有的味道也逐漸濃厚，火光在斑駁的牆上搖晃不定，帶著幾分詭譎。
三分熟悉的氣味讓拉比忍不住蹙眉。怎麼覺得……這味道好熟悉……就好像──
「拉比，這是個書庫耶！」亞連像發現新大陸般喊道。
的確，不大不小的地窖內滿滿都是紙張與書籍，有條不紊的堆放，有些甚至從架子延伸到上方頂端。
「奇怪，這是什麼？文字嗎？感覺又有點像符號……」亞連隨手拿起一旁的紙張，卻是有看沒有懂。
「那是日本文。」拉比側過頭來看了看亞連手中的東西，明快地下了判斷。看對方仍是一臉疑惑，拉比繼續解釋道：「那是位於遙遠東方的某個國家，又稱日之國，意指太陽升起之處。這個就是那裡的人所使用的文字。據說他們寫字是用一種叫毛筆的東西──和我們的羽毛筆類似。用毛筆書寫筆劃較複雜的東方文字，寫得快字跡就會連貫在一起，所以才會像圖形又像符號。」
「……總之是看不懂的文字。原來以前住在這裡的老爺爺是東方人啊。」亞連隨意翻閱著面前陳舊的紙張。
「不，不是。以前住在這裡的老頭不是東方人。也許是某一任屋主因為東西太多，所以放在這裡，最後卻忘了帶走，也完全沒人發現吧。」拉比口中簡單答道，心中卻在暗自忖度。若不是自己碰巧往牆壁一按，的確不會有人發現這裡，但自己分明是被一股外力絆倒的。難道真的是錯覺？一切都只是巧合罷了？如果是的話也未免太巧了些。如果不是的話……
「亞連，我們先出去吧。」碧眸不著痕跡的看了看周遭，語調仍是一派輕鬆。
「啊對喔，抱歉，拉比你本來要回去的。」放下手中的物品，亞連帶著歉意地笑了笑。
「走吧。」揚了揚手中的燈，拉比轉身踏上階梯。
「好。」最後再瞥了眼剛才吸引自己視線的東西，亞連回身跟上拉比的腳步踏出地窖。
「不小心耽誤到你，真是不好意思。」隨著拉比一同步至門口，銀眸仍帶著幾分過意不去。
「真的介意的話，就陪我走回家吧。」站在門口，拉比笑瞇瞇的說道。
「呃？嗯，可以啊。」雖然有些奇怪自家好友怎麼會突然提出這種要求，但看那雙碧眸中帶著幾分認真，亞連也不好拒絕。
然而，誰也沒注意到，在他們身後的走廊上，一名異國少年浮在空中，漆黑的眼眸凝視著雪色身影關門離去，平靜的瞳孔深處悄悄泛起一絲不該有的漣漪。
奇怪……難道拉比是有什麼事想跟我說嗎？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不直接說？又沒有別人……還是說他只是單純地想要有人陪而已，自己多心了？看著走在前頭的橘色身影，亞連滿腹疑惑卻沒有開口詢問。
月光灑落，夜風吹過，郊外的石子路明亮而寧靜。兩道人影，一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一個猜測對方的心思，誰也沒開口。
沉默就這麼一路維持到拉比家門口。
打開門，橘髮少年忽然轉過身，帶著笑容說道：「亞連有事想問我吧，請進。」
「可是我──」怎麼感覺對方似乎是預謀好的……
「別可是了，今天就住我家吧。說起來，我們從見面到現在都還沒好好敘舊呢！」一把將猶豫不決的人拖進屋內，碧眸警戒地看了看四周，隨後砰的一聲關上大門並仔細地鎖上三道門鎖，這才放心地轉身面對一臉困惑的亞連。
「亞連，接下來我要跟你說的事，只是我的猜測，你可以自己選擇相信或不相信。」拉比難得正經的說道，隨後又像是想起什麼露出笑容，「不過在說之前，亞連你還是先去洗澡吧，我來熱點牛奶，等等你出來再換我。」
「到底是什麼事啊？這麼神秘──」懷裡被塞進換洗衣物，亞連不肯就範的看著猛吊自己胃口的橘髮少年。
「哎哎，等等會跟你說。先去洗澡啦！」我推我推我推推推。
「不要！你先說──嗚啊！臭拉比！」被推進浴室的人很是不滿的噘起嘴。
待一切就緒、兩人都舒適的窩在客廳啜飲牛奶，拉比這才開口，「我之所以會把你帶來我家，其實是為了確保安全。」碧眸內搖曳著火光，帶著幾分認真道：「剛才，我摔那一跤，我確定不是我自身的問題，雖然我說不上來是什麼，但的確是某種東西絆倒我的。」頓了頓，拉比見亞連沒有露出驚訝或懷疑的表情，便放心的繼續說：「雖然聽起來很荒謬，但我不覺得這一切是巧合。所以我想出一趟遠門，好好弄清楚那棟房子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或許可以查出一點蛛絲馬跡也說不定。」
「……老實說，其實我也有感覺。」無視拉比略帶訝異的碧眸，亞連繼續道：「在那棟房子裡，我常常會聽到細小的聲音，像衣物磨擦之類的，但我從未感覺到惡意，也許對方只是想告訴我們什麼事……」
「不管怎麼說，不把事實弄清楚總是放不下心。我明天一早出發，快則三天，慢則一星期之內會回來，這段時間亞連你就待在我家吧。家裡食物夠你吃的。」橘髮少年一派輕鬆的笑著，心頭卻沉甸甸的如負重石。怎麼自己老有種不安的感覺，心臟很不踏實的怦怦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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