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哪!」砰地一聲將碗放在桌上,雪髮少年一臉氣鼓鼓的轉身就走。
  「這是什麼?」黑眸望著面前盛裝無色無味液體的玉白瓷碗,劍眉微蹙。
  「藥。」亞連停下腳步卻不願回頭。
  「瞎說。」單手支撐下頷,神田一雙黑眸緊盯著面前雪髮少年的後背,語氣回復原先的清冷卻夾帶一絲不快。
  「誰瞎說了!那真的是藥!」亞連忍不住回頭叫道。
  「不信。」修長手指輕轉掌中瓷碗,擺明了不願喝下。
  「那是我用長松、鳳尾草、藍菖蒲、棘菀、黃耆等藥材提煉的粉末搭配谷裡磨碎的梅花調製出來的,用來豁藥粉的水是清晨的朝露水,至於你喝的茶水則是從谷中靈池打上來的淨水。」亞連說得認真,一雙銀眸明亮的彷彿陽光下的白雪冰晶,「都是對排毒止痛止血通筋脈很有效的藥材,師父也說過靈池水源流過深山礦脈,能夠增強人體復原力,只是不適合和藥物混雜,所以我才用朝露水代替。」
  「……」黑眸直直盯著對方璀璨的銀瞳,彷彿有些失神於其中流轉的光采。
  「公子?神田公子?」亞連看對方一臉呆愣,不禁有些擔心的揮了揮手叫道。
  「……嗯?」眨眨眼,黑瞳恢復原本的深沉,神田將藥碗湊至唇邊道:「姑且信你一次。」脖子一仰,碗底朝天。
  「……還真是個多疑的臭馬尾。」收回藥碗,亞連忍不住嘟囔。

  目送那抹雪白身影消失在房外,神田沒來由的感到煩悶。黑眸四下環視,房內的書籍琳瑯滿目,只是多半與藥學和天文相關,沒什麼引他興趣的東西。
  冷不防門邊突然冒出一顆雪白腦袋,「拉比說要你把事情經過清楚告知他,你就用那邊的筆墨寫一下吧,晚些我好讓迪姆送去。」
  「死兔子?!慢著!豆芽菜!」神田一個箭步跨至門邊,孰料週遭附近早已不見對方身影,僅剩不遠處像個黑點般遨翔天際的金鷹。
  這般身手就是深宮大內也不出幾個足以匹敵之人,這豆芽菜究竟什麼身分?暗暗揣測對方那副細瘦身體內深不見底的武學造詣,神田心不在焉的走向書案。

  「哪,迪姆,你說,這臭馬尾會乖乖寫麼?」輕靈的步伐穿梭在梅花林間,白色身影如風般一閃而逝。
  回答亞連的是兩聲嘎嘎的鷹叫,以及金鷹驀地升空遠眺。
  「哎,他不可能追上來的啦。腿上有傷外加體內毒素未淨,要能追來早都給我送出谷了!」
  腳下一踩,亞連輕鬆躍上枝頭,再一個空翻正巧落在梅林中央的小石亭前。
  石亭外矗立著一根長方形的矮石柱,上頭行雲流水的刻著『落梅』二字,與週遭紛飛的梅瓣相映。亭中僅有一張石桌與三張石凳,石桌上擺著一只二十一弦古箏,仔細一瞧竟是由上等紫檀木製成,箏身滑亮剔透、不染塵埃,似是有人經年彈奏。
  指見亞連信步走入亭中,雪色身影坐定後,十指輕撥,琴瑟悠然,鳥獸沉寂,草木疏影輕晃,徐徐微風將此聲傳遞至谷中各處,頓時替這世外桃源更添了幾分出塵的仙氣。

  若有似無的琴音伴著梅花香幽幽來到神田身邊,執筆的修長手指一頓,也禁不住琴聲吸引而抬起頭。
  雖說神田公子素來只懂內功心法不懂宮商音律,但在他家老爺子百般陶冶之下倒也算是文武雙全、有幾分琴畫涵養。如今,聽慣了他家老爺子琴音的他正下意識地琢磨著這琴奏的究竟是個什麼曲。

  高山澗水奔入海,大珠小珠落玉盤,風過無痕,鐵馬金戈,這彈的究竟是什麼曲,怎地就連他家那棋琴書畫無一不精的臭老頭也沒聽彈奏過?思及至此,神田劍眉一蹙,筆往案上一擱,黑色身影踏出房門,伸手招來烏椎馬,尋聲而去。

 

  邊關遠數百里,塞外風光明媚,駝鈴噹噹,笑語聲聲。
  這裡不過是遼闊沙漠中的一處小綠洲,專供旅客及商隊落腳補充糧食水源。原來沒什麼稀奇的小綠洲,卻在前些日子悄悄來了一批訪客。
  這批訪客混雜在回族商隊中,個個穿著白色回服、纏著白色頭巾,乍看倒真像回族人,但若細看,便會發覺他們頭巾下的眼瞳是極為罕見的金色!
  沙漠民族都知道,沙漠就像個神祕善變的女人,想摸透她的脾氣就算和她相處一輩子都不夠,但在這片風沙之中,卻有一族人能夠輕易摸清沙漠的脾氣,那就是諾亞一族!
  在沙漠的戰事中,有一傳言──如果看見額頭有著一道宛如荊棘紋身的人出現在戰場上,那這場戰爭便將落幕。
  據說真正的諾亞一族各個膚色黝黑、黑髮金瞳,在情緒高昂時,額上會浮現出一排荊棘圖樣,彷彿帶著荊棘頭冠一般,而往往他們的出現,就代表終結!
  因此,諾亞一族在人數稀少、漂泊不定之餘,也同時坐擁最強傭兵的稱號!

  而就在昨夜,他們其中一名優雅男子一夜間來去自如地往返這處綠洲,如今正在帳篷中熟睡。

  「千年公,笨蛋帝奇回來啦──!!」早晨,在女孩興奮的童稚嗓音中展開。
  還尚在睡夢中的黑髮男子只覺面前閃過一道刺眼的陽光,緊接著便是一陣天旋地轉──
  「嘻嘻~總算回來啦~」龐大的體積頓時遮住所有從帳篷入口射入的陽光。
  黑髮男子迷迷糊糊的回過神,半睜的金眸映入自家帳篷的棚頂,以及一張黝黑的甜美笑臉。
  「蘿特……」夢囈般的唸了聲,黑髮男子翻過身,手指很自然伸出去抓毯子,卻直直戳上床榻側邊的硬板子,猛然傳入大腦的鈍痛,疼的黑髮男子頓時清醒!
  哎唷!他練得是拳腳內功可不是啥一陽指或是中原打穴神功啊!這一下毫無防備可真苦了他的手指……
  「我還想說你再不醒我就要踩下去了呢~笨蛋帝奇。」甜甜的嗓音從床鋪上傳來,清醒的黑髮男子循著床上女孩的視線往下看,瞬間反射性地朝旁邊一滾。
  「哎呀呀~」大大方方把別人踢下床還踩在人家床上的女孩笑咪咪的吐出一聲帶有可惜意味的嘆息。
  「……可以麻煩妳下次不要做這麼危險的動作嗎?蘿特公主。」有些狼狽的坐起身,被喚作帝奇的黑髮男子依然不改一身慵懶氣息,只是勾起的嘴角似乎有些抽搐。
  畢竟他家妹子剛才就這麼把她那隻玉腳丫騰在空中,一副隨時要往下踩的模樣,而在那隻玉腳丫正下方就這麼不湊巧的剛好是他身為男人最重要之處!
  「危險動作?怎麼會呢~我這是在造福全天下美人耶!」被帝奇喚作蘿特公主的女孩笑咪咪的說道,隨後金眸一瞇,有些危險的看向自家兄長,「說吧,昨夜又跑去沾惹哪個美女還是美少年啦?」
  「……我去散步。」扒拉一頭鳥窩般的卷髮,帝奇有些無奈的回答。
  「說謊是不好的唷~小帝帝。」被晾在門邊充當遮陽布許久的老者開口道,溫和的話中隱藏不容反抗的意味。
  「我沒說謊,千年公。我的確是去中原的關口散步。」盤坐在地,帝奇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怎麼他家的人就沒一個相信他呢!雖說平時花名在外,但該認真的時候他也沒含糊過啊!至於那小兔子嘛……那是天上掉下來的意外,他可沒刻意招惹,最多是以後會刻意逗逗罷了……
  「那散步散得如何?」老者幾乎被頭巾蓋住的金眸閃過一抹幾不可察的銳光。
  「撿到個滿有趣的東西。」帝奇的笑容多了一絲邪氣,反手自腰間拿出一塊黃金令牌。
  「哎呀呀~真是的,居然讓你碰上了個大意的傻將軍。」蘿特晃著一雙玉腿,人畜無害的笑道:「我替你拿去還給他吧!」語畢,伸手往令牌抓去,卻給撲了個空!
  「這個傻將軍還是交給我吧,蘿特。」唇邊勾勒出完美的笑弧,彎彎的金眸卻散發難得一見的冷意與獨佔。
  蘿特微愣,隨後緩緩揚起一抹如花笑靨──「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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