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那天之後,亞連便再也沒見到神田。
但頸脖處的傷口始終不曾真正痊癒──證明對方幾乎每天都會來。

他可以在熟睡的黑暗中感覺到他的氣息籠罩自己,感受到他的獠牙刺入肌膚,以及生命緩緩流逝時的虛弱和一股莫名的平靜愉悅……

但就是不曾在睜開眼時看到那抹黑色身影!

房間內沒有白天與黑夜之分,要什麼有什麼──除了出口以及任何與外界連繫的東西。
餐桌上總會自動出現食物,浴室內也總會放置乾淨的換洗衣服,日子過得舒服,但也令人發狂。

就像被關在金絲籠中的囚鳥……
不,不對,金絲籠裡至少還能看到天空,這裡只有沉重的寂靜…...
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被抓到這裡,已經過了多久呢?
不知道師傅會不會開始找我了……
啊──好想看到人,任何人都可以!就算是和那些黑暗生物戰鬥都令人懷念。
好想出去……好想離開這裡……
上次聽見人的談話聲彷彿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感覺好像有某一部分的自己正在逐漸死去……
記憶中的人已經找到了,也同時墜入人間煉獄……
這樣毫無意義地活著,跟死去有什麼差別……

銀白的眼眸失去神采,亞連緩緩拿起餐桌上的餐刀。

刀尖刺破左胸的布料,卻在觸及皮膚時停頓──少年揚起一抹輕笑。

與其這樣認命的死去,還不如放手賭一把!
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只會祈求死神降臨的孩子了!

 

薔薇石棺中,神田顯然睡的不安穩,劍眉緊蹙,潛意識中總有股東西纏繞住思緒。
甜美混雜著幽幽暗香在空氣中擴散──神田猛然睜開眼,破棺而出!

 

房間中瀰漫濃濃的血腥味,銀髮少年倒臥在地,脖子上血液泊泊流出,淹沒一旁的銀製餐刀,在地板上蔓延開來──

「該死的豆芽菜!!」

黑眸閃爍著憤怒的紅光,神田一把抱起地上的銀髮少年,俯首舔拭對方的傷口。

為什麼?
為什麼他就不能安分的待著?!
不是一切都給他弄得好好的嗎?!
這裡難道比不上外面那些醜惡的人類和低等的黑暗生物嗎?!
該死的豆芽菜!
該死的亞連‧沃克──!!

闔上的銀眸張開了一條細縫,垂下的左手悄悄抓起地上的銀製餐刀──黑瞳瞬間瞠大。

銀製餐刀直直刺入神田的腰側,刀身完全沒入,只留下刀柄。
血液,在黑色的布料上迅速擴散。

「抱歉,我要離開。」第一次由上往下的看著神田,亞連聲音平靜的出奇。

回應他的是一聲冷哼。身為古老的純種血族,不論面臨什麼狀態,都能保持一貫的從容與尊貴。

「為什麼想離開?」低著頭,神田聲音中的平靜不下於亞連。
「……不想成為只能供血的存在。」蹲下身,亞連右手中握著另一把銀製餐刀:「我不想殺你,讓我離開吧。」聲音漸漸柔和──他看見了那雙黑瞳深處的失落。

心底悄悄湧上一股心疼,左手撫上那張蒼白的俊臉,卻忘了這樣的距離有多麼危險──
右腕猛然被抓住,神田往旁邊一拉,重心不穩的身子落入懷中,獠牙刺入。

「嗚!」拼命想掙脫將自己鎖緊的雙臂,卻是徒勞無功,力氣逐漸流失,隨著刀子落地的輕脆聲音,意識陷入絕望的深淵……

抱著失去意識的少年,神田慢慢的舔拭傷口。
黑色的頭顱埋在少年的頸肩,雙臂將少年緊緊鎖在懷中,彷彿一放手便會失去。

「對不起,豆芽菜。」

留在我身邊……永遠……

 

當拉比和帝奇找到神田時,已是一天後的事了。
黑瞳空洞地看著前方,察覺兩人的靠近,空氣中頓時佈滿危險的壓迫與不安。
「阿優……」拉比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神田,不自覺地感到害怕。雖然阿優身邊平時就有一種危險的氣息,但從沒像現在這麼不安定,彷彿隨時會爆發……
「那個少年還活著吧?」由後方抱住拉比,帝奇藉著自己溫暖的胸膛撫平對方的恐懼。
「嗯,可是心跳很微弱……」皺眉,翡翠的眼眸染上擔憂。本來想說阿優最近比較不拒人於千里之外,真得歸功於那個少年,沒想到……

「我來牽制神田,你把那個少年帶出去。」琥珀的眼眸瞇了瞇,語氣嚴肅。
「嗯……」頓了頓,拉比小聲的補上一句:「你自己小心。」
聽見拉比的話,帝奇愉快地笑開:「別擔心。」毫不猶豫地邁開腳步。
「鬼才擔心你。」言不由衷的回嘴,拉比凝神留意著任何神田會出現的破綻。

察覺帝奇的攻擊,黑眸閃過憤怒的紅光,指甲瞬間變長,直直往帝奇眼眸刺去,同時露出森白的獠牙。
閃過神田的攻擊,帝奇的手變得如野獸般,壓制神田的肩膀,而拉比也在同一時間扳開神田的手臂,將亞連救出。
「快走!」帝奇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牆壁隨著神田越發高昂的怒氣崩落,拉比不敢久待,轉身便跑。
耳畔最後傳來的是野獸的嚎叫和吸血鬼的嘶吼。


憑著自己從書上得來的知識,拉比先替少年注射營養針,再以點滴為他輸入葡萄糖。少年雖然沒有什麼外傷,可是大量失血導致他必須要安靜修養一陣子,才能恢復原本的體能。

以沾水的手帕為少年拭去頸脖處凝固的血跡,正準備替他換上乾淨的衣服時,帝奇領著神田走入房間。

衣服破碎不說,兩人身上都帶著不少傷痕,看得拉比直皺眉頭。
「你們到底是怎麼打的?傷口居然到現在還沒癒合!」一般來說,他們身上的復原力極強,傷口除非太嚴重,否則幾乎是立刻恢復。
「少囉唆!死兔子。」神田冷冷地說道,眼睛卻始終看著床上的亞連。
「小兔子,神田剛才的攻擊好狠啊!背上的大傷口還在痛哩!」相較於彆扭的神田,帝奇則是唉唉叫著,一副非得要拉比替他裹傷不可的模樣。
「等一下!我正打算幫亞連換衣服!」一把推開黏上來的大型犬,拉比無奈的轉身,卻發現神田早已默默拿起乾淨衣物,並放下床幔。
「呃,阿優……」擔心對方會不會又像之前那樣失控,拉比趕忙出聲,卻被打斷。
「放心吧,神田已經沒問題了!」趴在拉比腿上,帝奇滿足的閉上眼。
「……好吧,姑且相信你!吶,給我看你的傷口。」

 

亞連睡得很熟,均勻的呼吸証明他睡得很安穩。
更衣時,神田注意到對方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那是身為獵人所背負的。
慈悲的狩獵者……
你的慈悲使人發狂;你的純潔引人渴望;你的光芒令人貪婪;你的血液使我上癮──
──戒不掉的毒……
自願投身黑暗的天使……
多麼渴望獨佔你的美好……
將頭靠在亞連的胸口,神田可以感受到那具身體中的每一個生命現象──他不曾擁有的。
鼓動的心臟與跳動的脈搏,血管中流動著溫熱的血液與細胞,收縮起伏的肺部以及暖熱的體溫……
他是一名活生生的人類,而他,卻是隸屬於黑夜的傳說生物……

曾經幻想陽光灑在身上的感覺、曾經迷茫沒有盡頭的一生,美麗的血族是外界的稱呼,枯竭的靈魂只有自己知道……

十年前的那一夜,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真正甦醒,對於身體的渴望、叫囂感到喜悅,彷彿是靜止了近十個世紀的時間再度流動。

不想放手。

 

§What is the mean of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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