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起靈的腳步聲與動作輕的幾乎無聲,吳邪只能在一片黑暗中吃力的分辨他的身影,幾次都差點追丟,幸好地方不大,吳邪一路追到四樓,腳下還來不及停,身體就先感受到一股陰冷,全身寒毛一下豎了起來!

     他們剛才離開時沒帶上房門,此時走廊裡映著房內流洩而出的梯形暖光,吳邪搓搓手臂,黑暗裡,一只手掌緩緩搭上他肩膀──

   「天真同志,你知不知道行動前要先向組織報告?」

     著實被狠狠嚇了一跳的吳邪轉頭就朝胖子大翻白眼,心說敢情小爺我他娘的還是大部隊隊長呢我去!偏頭看了看胖子身後,點了點頭,很好,全員到齊!

     俗話說輸人不輸陣,仗著人多勢眾,吳邪的雞皮疙瘩慢慢退掉,心中的底氣也多了不少,他非常肯定剛才感覺不但不陌生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十有八九又是撞鬼了。

     吳邪在心裡嘆口氣,帶頭踏入房內。

     原本被張起靈打暈倒在地上的十一哥已經不知所蹤,張起靈背對他們站著,前面是被綑在椅子上還被塞住嘴巴的馬班主,吳邪很清楚的看到兩人中間夾著一名紅衣女子。

     吳邪幾乎是一瞬間就辯認出來,那是龍鳳胎中的女胎──戲鬼的胞姊。

     女鬼神色淡然的看著他們,隨後轉身面向馬班主。解雨臣看不見女鬼,他和胖子等人看見的景象如出一轍,只見原本半瘋半傻的馬班主彷彿突然回了魂一般,眼神清醒,隨即被一股極大的恐懼覆蓋,吳邪看著女鬼身後的長髮像有自我意識般蠕動升騰,一點一點的纏繞住馬班主,手臂、肩膀、脖子……一圈一圈繞上頭臉。

     一旁的電視機啪的一聲自動開了,螢幕沙沙的跳躍幾下,映出了女鬼當年的模樣。

     清麗嫻靜的大家閨秀隻身一人在大婚前夕出逃,千里迢迢來到這個鎮上尋找突然失聯的胞弟。最終在戲班居住的旅店內發現殘缺不全的屍首,與此同時,她被失心瘋的戲班主作為胞弟的代替品拖走凌辱。帶著一身的迷魂藥,她殺不了那個男人,只能在片刻的清醒中一次次的嘗試逃脫,卻一次次被戲班成員抓回,那一刻她明白了──這些人儘管沒有施暴但全都是共犯!

     在那個封閉的年代,相較於熟悉的戲班子,這個鎮上沒有人會相信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沒有人對她伸出援手。

     最後一次的逃跑,她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覺悟。

     她在漆黑的夜裡奔跑,沒一會兒身後便響起無數腳步。她躲躲藏藏著好不容易跑到鎮口老槐樹,看著前方平坦空曠的土路,再也沒有遮蔽的地方,她回想起自己的一生,腦中一幕幕盡是姊弟同行的過往,漂亮的臉上揚起淒然的笑,她顫巍巍的爬上樹,解下腰帶,用路上偷來的柴刀劃破喉嚨與雙腕,在黎明前的黑夜裡,帶著一身血染的紅衣嫁入冥府。

     槐樹聚陰,她魂魄未散,看著早起的村民先戲班一步發現自己懸吊的屍首,然後倉皇的跑去通知其他人,她冷笑,怨恨與不甘使她一點一點的增強,開始日夜不休的展開報復。

     馬家班從此人心惶惶冤魂作祟,頭七那天夜裡,她的怨恨與力量到達了頂點。那晚,她哼著過往偶然聽見胞弟練習的小曲,一把大火燒了整個戲班,聽著火光中慘絕人寰的哀嚎叫喊,在黎明前終歸寂靜。

     然而,她不明白的是,戲班的孤魂裡並沒有她弟弟與馬班主的魂魄。她遍尋不著,後來才明白,那面藏著他弟弟手腳的人皮鼓逃過了焚燒,被一個救火的鎮民輾轉賣到了外面。

     屍首散落,她可憐的弟弟魂魄不全,別說投胎,連要和她見上一面都無法……

     然而,或許是馬天王看不下去後代子孫如此惡行,亦或許是冥冥中真有註定,今年,許家班帶著這面鼓來到了這個事發之初的鎮上,姐弟倆的怨恨穿越時空,再度開啟了復仇之門……

   「我靠,這他娘都能趕上奧斯卡最佳編劇了!」這是胖子看完後的心得。

   「你她娘少說兩句行麼!就咱們經歷的這一串都夠你寫十部電視劇了!」潘子朝他扔了白眼吐槽道。

     吳邪隱隱有股不祥的預感,他往前踏了一步猶豫是否該阻止女鬼的行為,張起靈默默伸手攔了一下,吳邪停下動作,想到馬班主的所作所為,突然有個念頭──與其讓公安去翻找當年那些幾乎不剩的蛛絲馬跡來辦他,不如就讓這女鬼了了一樁心願,橫豎都不該輕饒這人才是──這樣缺乏人性的念頭讓吳邪在意識到的時候無端出了些冷汗。

     他娘的,好端端一個人怎麼就跟鬼想到一路去了?呸呸呸!

   「嗯…….活脫脫的現世報啊!」胖子看著馬班主越發扭曲的臉嘖嘖道。

   「別在那說風涼話了,這人要死了估計得算咱們頭上!」潘子神色一緊,袖子捲了就準備要救人。

   「不說風涼話能幹啥,看不見摸不著的咱救個屁啊!」

    解雨臣盯著白花花的電視螢幕皺眉,心裡湧起許多疑問,包括眼前的這位馬班主為何能夠活到現在還一副五六十歲的模樣,以及為什麼女屍最後是被放在地窖,顯然這中間還有某些解釋不通的細節。

   「要阻止也不是不行,」黑瞎子兩手插褲袋,嘿嘿一笑,「直接下樓把地窖的屍骨燒了,保證灰飛煙滅,乾乾淨淨。」這女鬼怨氣太大,又被封了許多年,連吳邪邊上那個畫靈身上放出的威壓都不躲,估計也只能這樣徹底消滅了。

   「慢著!」吳邪思忖著許家班是讓戲鬼帶走的,眼前的女鬼也不知道和他相認了沒有,他出聲制止正欲轉身的黑瞎子,向正狠狠瞪著黑瞎子的女鬼緩緩道:「只要想,我們絕對可以燒了你的屍身,三界五行便永遠沒有你的存在,妳再也無法和妳弟弟相見,我們也可以不燒,條件是告訴我們許家班的下落。」

    女鬼搖頭,冰冷的開口:「我不知道……不記得什麼時後被關在下面,方才有人開棺,我才出來便找到了他……

    吳邪聽完心說估計是你弟弟的屍骨不全,缺胳膊斷腿的不想見你……這人都死多少年了還管他媽的面子問題!

    言談間,女鬼的髮絲依舊緩慢的收緊,她不再理會他們,漆黑的髮絲蜂擁著竄入馬班主口鼻,男人張著發不出聲的嘴,凸暴著眼球,遠遠的大山深處傳來隱約的戲腔──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隴戍三看塞草青,樓煩新替護羌兵。

    同來死者傷離別,一夜孤魂哭舊營──

    聲聲疊疊的,彷彿是許多人在高高低低的哼唱呼喊,夜風吹細雨,附近有狗開始哭嚎,一隻跟著一隻,鎮民彷彿是有所感知鎮上來了不好的東西,紛紛關上門窗。

    恐懼、狗嚎與鬼哭為這場夜戲拉開了序幕。

    解雨臣側耳傾聽,腦中漸漸浮現之前再潘子家所聽見的,靈光一現,他突然明白了這群東西究竟想表達什麼。

   「吶,亂葬崗附近有河流嗎?或者離鎮上最近的河在哪?」

    潘子想了想,點頭道:「有,在鎮外山腳下有條河,那條河的下游正好繞過墳坡。」

   「就是那裡!」解雨臣道,冷不防旁邊響起吳邪的驚呼,他們轉過頭,只見張起靈一步向前擋住吳邪視線,而馬班主的腦袋竟像塊海綿一般被某種力量給硬生生擰噴了,腦漿、血液四濺,紅紅白白一地都是,看的一群大學剛畢業的年輕人一下傻了眼。

    還要不要叫公安?解雨臣在吃驚之餘不忘思考現實層面的問題。

   「等等!」雖然視線被擋住,但吳邪越過張起靈的肩膀還是隱約看見一部份的血液與肉末飛濺出來,此時他看見紅衣女鬼正往窗口移動,連忙出聲。

    女鬼沒有理會,自顧自的穿牆而出,長髮拖著屍首拉出窗外,從四樓直落到地上,隨著飄忽的鬼影在地面留下一道長長的血跡。

    吳邪與胖子對看一眼,後者道:「追!」

 

    六個人兵分兩路,潘子帶著解雨臣和黑瞎子前往河岸邊找人,吳邪、張起靈和胖子負責追上那紅衣女鬼。下樓時,吳邪注意到張起靈後腰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刀,黑漆麻烏又隱隱透著金光。

   「小哥,有信心不?」胖子殿後,大聲朝跑在最前頭的張起靈喊。

    吳邪心說你別貧了行不,難道還看不出來悶油瓶完全不是一個能抬槓的主嗎。

    張起靈沒回答,只是時不時偏頭,吳邪總覺得他是在用眼角餘光看自己,卻又懷疑是自我意識過剩造成的錯覺。

    就這麼一路追到了鎮外的林子裡。吳邪瞇著眼辨認樹影,遠方遙遙傳來咿咿呀呀的鬼樂,他隱約聽見不遠處的樹林裡傳來沙沙聲。

   「張......小哥,」本欲呼出口的名字在舌尖轉了個彎變調,既然悶油瓶不記得了,那自己還是跟著大家喊吧,「附近有東西。」

   「胖爺我也聽見了,速度跟咱們差不多,你們說這是人是鬼?」

    張起靈置若罔聞,吳邪等了一會兒沒得到回應,悻悻的朝胖子攤了攤手,一行人繼續在樹林裡冒著被樹枝戳瞎的危險快速前進。

    直到風裡傳來潺潺流水聲,吳邪才意識到某種可能,後頭的胖子就先一步說出來了:「我靠,咱們繞了一大圈該不會最是跟大潘他們湊一塊兒吧?」

   「估計就是。」吳邪道。

    鬼樂聲越來越近,那聲聲疊疊的唱戲聲宛若誦經一般越來越大聲,忽遠忽進的開始充斥在耳內腦海,吳邪聽見身後的胖子罵著老子不是孫悟空誰怕你的緊箍咒,然而他卻覺得自己意識開始斷斷續續逐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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