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後的朝陽,公寓跟著街道甦醒,亞連迷迷糊糊的醒來,他坐在床上看著周遭,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清醒後才想到自己已經離開英國的家了。
深吸口氣,亞連看著窗外的陽光笑了笑,下床開始一天的準備。
今天,是他去茱莉亞學院報到的日子。
神田的早晨是在鋼琴聲中開始的。
日本少年難得迷茫的看著天花板,幾秒後才想起這天籟般熟悉又不想承認的鋼琴聲是出自何人之手。
躺在床上,神田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默默的閉眼,想著一道牆外,那個來自英國的雪髮少年背對自己坐在鋼琴前,指間舞動,彷彿整個世界都隨之發亮。
神田想,如果琴聲能夠代表一個人,那他不得不承認,他的室友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假以時日,他絕對跟自己平起平坐。
很巧的室友,很好的對手。
直到門外的鋼琴聲停止,亞連輕聲關上公寓大門後,神田才下床開始準備。
依照規定,今天他必須前往費城的寇帝斯音樂學院。
真是麻煩。素來崇尚自學的鋼琴家神田 優在心裡啐了一口。
位於紐約市中心的茱莉亞學院有音樂界的哈佛之美譽,這所學院並不是單一的音樂學院,而是藝術、舞蹈和戲劇學院,其中又以鋼琴系最為頂尖,美國最有名的英雄式鋼琴家凡克萊本就是此學院的學生。(資料來源:估狗Hellous)
雖說亞連本身的學經歷都已具備鋼琴家的資格,但音樂就像永遠沒有盡頭的山坡,在這間聚集了世界各地好手的學院中,他只是一個鋼琴系的學生。
亞連站在校門口深吸一口氣,滿滿的藝術氣息撲面而來,令人屏息。
不久後,在費城的寇帝斯音樂學院內,百年來頭一次出現東方面孔。
在眾多新生的注視下,神田冷傲的挺直脊背,目中無人的踏入這所頂尖人才聚集地。
這天,巧合同居的兩名異國少年各自在美國展開了新生活與挑戰。
時逢午後,某處的宴會上,好奇的女孩逃離人群,摔落兔子洞……
一杯紅茶、一碟餅乾,美好的下午茶時光,對於英國人來說全球適用。
和新室友相處一個禮拜、聽過無數次火爆爭吵與專業級冷嘲熱諷加挑剔後,亞連確信神田絕對是日本大男人加完美主義的完美奉行者。
「⋯⋯你的理解能力有什麼問題?我說現場演奏的擴音設備必須是全新的⋯⋯哼!那你等著被砸場吧!」
隔著門板傳來的聲音飽含怒火,客廳內,英國少年優雅的端起紅茶,無奈的搖搖頭,目光繼續專注於手中的樂譜。
午後的陽光透過落地窗,屬於日本與英國室友的日常。
當神田摔開房門出現在客廳時,亞連正套上外套準備前往Touch me。
銳利的黑眸掃過一塵不染的客廳,一聲不吭的走進廚房。
亞連不著痕跡的笑了笑,知道這是某人滿意的表現,顯然輪今天到自己的清潔工作是滿分完成。
帶著不錯的心情下樓,距離Touch me開店還有一小時,亞連打算順道在街上的書店裡逛一逛。
打開樓下大門後,微涼的風讓亞連下意識將雙手插進外套口袋,然後猛的發覺,自己忘了帶錢包。
望著身後長長的樓梯,亞連嘆氣,認命的重新往上爬。
希望不要碰到神田、希望不要碰到神田……少年在內心努力祈禱著開門時不會見到自家室友,光是想到自己要尷尬的解釋中途折返的理由和對方會露出的輕蔑嘲笑眼神就覺得各種受不了。
亞連彷彿做賊似的輕手輕腳打開門──
細細的門縫內,優美的琴聲四溢。
那是一首相當優美的曲子,宛如大山深處的輕風與潺潺流水,寧靜致遠中帶著兔子躍動般的輕快,讓人不自覺駐足停留,而後慢慢被琴聲療癒至心靈深處,最終將所有疲憊轉化為沉靜的愉悅釋放。
就像一杯好茶,慢慢品嚐,越喝,越香。
這是亞連第一次聽到神田的演奏。專屬日本少年的中西合璧風格,獨特優美的讓他印象深刻。
「誰?」琴聲嘎然而止,神田轉頭望著被開了一條縫的大門,全身警戒了起來,直到一顆毛茸茸的雪白腦袋怯怯的從門後探出。
亞連硬著頭皮笑道:「抱歉……打擾你了,我回來拿東西……」
「……」沒好氣的撇嘴,神田重新轉回腦袋,明顯是不想再搭理亞連,自顧自的再度彈起。
亞連小心翼翼的脫下鞋子,在神田的堅持下,他們不像一般人直接穿著鞋子在家裡,而是維持著東方習慣,脫了鞋才進門。
想到某人進門時的模樣,神田手指不知不覺躍動起來。
蕭邦的小狗圓舞曲。
亞連拿錢包的手一抖,頭上瞬間掛滿了黑線──
有種技術精湛的音樂家最擅長也最巧妙的就是不說話直接拿音樂來嘲弄別人,神田顯然是箇中翹楚。
氣呼呼的走出房門,亞連一屁股在自己的鋼琴前坐下,深吸口氣,開始還擊!
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
神田停下演奏,聽著背後那人以極快的速度彈奏,毫不間斷卻各個分明的音符快速流洩,慢中帶快,時輕時重,交雜的恍若大珠小珠落玉盤,明白的傳達出對方的不滿與生氣。
直到亞連按下最後一個鍵,神田才又開始彈奏。
喔,該死的大黃蜂!該死的神田還故意加速!
亞連仰頭內心呻吟了一聲,隨即開始思考等等要如何回應。
小小的公寓內,一場極高水準的鬥琴開始上演。
有名的曲子比完,開始比冷僻曲,冷僻曲之後是自創曲,等不到對方彈完乾脆同時較量。
當拉比一路從Touch me殺到亞連家搥了五分鐘大門,最後不得已掏出備用鑰匙打開門時,他眼前的畫面是黑白的。
客廳內,黑髮少年坐在白色鋼琴前,白髮少年坐在黑色鋼琴前,背對背的各自彈奏。要不是親眼看到客廳內只有兩個人,拉比一定會以為這裡同時有八架鋼琴在演奏。
截然不同的曲風互相撞擊,誰也不讓誰,一慢一快、一進一退,時而同步越彈越快,黑白琴上躍動的雙手讓人眼花撩亂。
拉比覺得有太多種音樂在自己腦中拉扯,他們各有各的美妙,卻都在同時吸引自己,難以抉擇又擺脫不了,震耳欲聾,簡直快要精神分裂,終於抓狂的抱頭大吼──
「Stop──」
「……」
「……」
琴聲瞬間靜止,一黑一白的兩名少年同時轉頭,臉上滿佈著薄汗,靜靜望向站在門口的拉比。
呼出一口氣,拉比受不了的開口:「你們到底在幹嘛!」
兩名少年互看一眼,神田不滿的冷哼,亞連豎起眉道:「你哼什麼!你先開始的!」
「什麼我先開始!豆芽菜說話講證據!是你自己坐下來彈的!」
「明明就是你先彈嗡嗡嗡!」亞連氣的站起身。
「那是你先彈快板月光奏鳴曲我才彈嗡嗡嗡!」神田也不甘示弱的起身。
「誰叫你用小狗取笑我!」
「誰叫你出門丟三落四回來打斷我!」
「你……!」
「停停停──」眼看原本高水準的鬥琴瞬間降為幼稚園的爭吵,拉比無奈到沒脾氣,一步站到越吵越近、簡直快用頭上不存在的牛角戳死對方的兩人中間,「你們誰先告訴我嗡嗡嗡是什麼?」連續出現兩次肯定是癥結所在。
「「大黃蜂!」」
「……」一左一右兩道吼聲撞進拉比耳朵,拉比被轟得七葷八素,卻也徹底無言。
大黃蜂的飛行……好吧,他承認亞連用嗡嗡嗡可以理解,畢竟對方單純還有點孩子心性,但神田少年老成的怎麼也跟著嗡嗡嗡啊,當真是被亞連氣瘋了不成……
「要我說剛才那首你也沒彈多準,第二節第三拍掉半拍我聽出來了。」亞連雙手環胸,揚起下巴鼻頭噴氣,哼哼冷笑。
神田怒極反笑,「那你的自創曲又怎麼說,第三節中間明明就該高半音!」
「那是我的自創曲不關你的事!」亞連氣紅了臉,「你的自創曲才奇怪!」
「你的更奇怪!」
「你的更更奇怪!」
「你才最奇怪!奇怪豆芽菜!」
「你這個討人厭的馬尾巴!」亞連氣的一步繞過拉比撲上去!
「少年白豆芽菜!」
「變態女人臉!」
拉比望著打人一團滿地亂滾的兩名少年,心裡突然衷心希望此時帝奇能夠在場。
剛才出門找人時就該把那傢伙一併帶上啊!拉比內心無聲哀嚎,一邊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將亞連半扛半抱、連拖帶拉的弄出公寓,直到砰的一聲關上公寓大門,耳畔還殘留著兩人幼稚的叫罵。
「呼、亞連……冷靜點……」拉比累的滿頭大汗,努力平穩氣息道:「Touch me裡全場都在等你……」
短短一句話瞬間讓亞連恢復理智,原本抓狂的臉逐漸回到平時的溫和秀雅,他語帶自責的道:「我……對不起,拉比……」
拉比正要說我們趕緊過去,冷不防身後的門被摔開,神田暴躁的臉出現在眼前,「死兔子你放開他!混蛋豆芽菜有種再比一次!」
「誰是兔子?你叫誰死兔子──!」拉比炸毛,一蹦三尺高。
這次換亞連攔住氣瘋了的拉比,他一邊狠狠瞪著神田一邊道:「拉比冷靜點!我們先去餐廳!先去Touch me!」
「亞連你放手!我受夠這傢伙了!」
「我知道!我知道!先下樓!我們走──」
「我一定要修理那個該死的混蛋──」
老舊的樓梯上環繞著一圈圈的謾罵,神田砰的一聲摔上門。
「該死的豆芽菜!」
看著空無一人的客廳,神田咬牙切齒的快步走回鋼琴前。
“要我說剛才那首你也沒彈多準,第二節第三拍掉半拍我聽出來了!”
手指撫上琴鍵,腦中卻傳出剛才某少年的話語。
「嘖!」
轉身離開,神田把自己重重摔進沙發裡,半點練琴的心情都沒了。
他很生氣,但明確來說,卻是在氣自己。
怎麼就偏偏掉拍了……該死!真該死!
雙手緊握成拳,神田一點也不想承認某人確實有一雙好耳朵和一身的好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