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潘子熟門熟路的領著另外兩人直奔城外樹林,幽暗的林道中樹影婆娑,潘子開了手機照明,三個人找到了溪流,卻沒發現怪異。

    解雨臣思索著那些鬼戲詞,一時也說不上該往上游還是下游找去,一旁的黑瞎子蹲下身,手指沾了點溪水放在鼻子前,轉身道:「往上游找吧。」

    解雨臣默默的看他一眼,黑瞎子頓時有種被當成某種動物的錯覺,心裡那個哀怨頓生,當下只差沒戳手指申訴自己是人不是狗。

    黑瞎子和潘子換了位置,從押隊改為帶頭。炎炎夏日的夜晚,三人越往上游走,空氣卻逐漸涼了起來,解雨臣心中一動,前方的黑瞎子同時停住腳步,不緊不慢的道:「到地盤了。」

    遠遠傳來一陣樂聲,黑瞎子連忙掏出黃符,三人一人拿一張,符紙觸手便燃,燒完以後,儘管依舊聽的到鬼樂,卻彷彿是隔著一層玻璃罩,那聲音頓時失真。

   「既然踏進了人家的地盤,也不用擔心你們沒有吳邪那種見鬼能力了,估計都能看見,這張驅鬼符貼在掌心別弄丟了,待會看到直接拍上去就對了。」

   「看不出原來你還是個神棍。」

    黑瞎子踏出去的腳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回頭哭笑不得的看著一臉鎮定端詳符咒的解雨臣,道:「花兒,我這可是真材實料,不信我帶你找我師傅問去!」

   ……牛鼻子。」

    黑瞎子望天,一口老血在胸中翻湧,心說媽的老子就算長的沒你好看好歹也能迷倒學校裡一群年輕妹子哪裡像牛了,轉念一想,又露出痞笑,冷不防挨上解雨臣耳邊道:「我要是牛魔王,肯定抓你做鐵扇公主。」

    解雨臣橫他一眼,知道這人嘴上沒底線、滿肚子渾話,索性直接一巴掌搧過去,黑瞎子笑嘻嘻的縮頭躲過,潘子隔著一兩步不知道緣由,瞧見不遠處隱約幾簇泛綠的火光搖曳,皺眉道:「別玩了,有東西來了。」

 

    回過神時,吳邪發覺自己坐在草地上,臉頰緊貼著某樣事物,一股力道緊緊夾著他的上半身,一邊耳朵被摀著,他仰起脖子差點叫出聲,卻對上黑暗裡一雙發亮的眼眸。

    月光探出黑雲,吳邪辨認出那張輪廓,張起靈朝他豎起食指放在唇上,他點點頭,對方便放開了壓制他的手,將他扶正,轉而摀住他另一邊的耳朵。吳邪轉著眼四處看,這才發覺他們正躲在樹叢裡,胖子就在他們不遠處,對上吳邪的目光便拉拉自己破了的衣服下襬,又指了指塞著碎布的耳朵,吳邪這才明白過來自己剛才險些被鬼樂勾去魂魄。

    張起靈的掌心貼著吳邪的耳朵微微發熱,吳邪想道謝,憶起方才被張起靈摟在懷裡,側臉緊貼在對方的胸口,又有點侷促不安,一句簡單的道謝竟無端彆扭起來。

   「你看。」

    清冷的聲音打在吳邪耳膜上,帶著微微的氣息撫過,吳邪縮了下,連忙順著張起靈所指的方向看去,河堤上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座戲臺,上頭幾個演員正走來走去的忙著,然而定神再看,那些演員各個神色妖異,嘴巴開合之際隱隱露出獠牙。

    兩人一靈互看一眼──想必這就是馬家班的鬼魂了。

    吳邪感受到一股視線,偏頭正對上張起靈的目光,後者垂眼看了看吳邪的手,吳邪這才意識到自己空著兩手不用卻讓悶油瓶給自己摀耳朵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連忙尷尬一笑,乖乖抬手自己把耳朵蓋好。

    黑眸中的一抹笑意稍縱即逝,張起靈反手拔刀,烏金的刀刃在月光下顯得神秘深沉。

    吳邪心想這是要準備殺出去了,豈料變故突生,三道熟悉的人影倏地闖入視線,吳邪吃驚的張嘴就要叫出那個一躍上臺的人,幸好讓張起靈先一步摀住了,一旁的胖子見那三個人影衝出來便咧嘴一笑跟著奔了出去。

    吳邪在原地滴溜著眼看著黑瞎子帶頭衝上戲臺,他跟解雨臣手裡似乎拿著甚麼東西,那些惡鬼紛紛躲避,潘子跟胖子一左一右的連拆帶踹,等他跟張起靈過去的時候,戲臺已經塌了,那些鬼都不見了。

    黑瞎子將打火機遞給解雨臣,後者接過後便將那包屍塊就地焚燒起來,一股濃濃的刺鼻味升起,夜色中憑空亮起了幾簇幽冥鬼火,飄飄蕩蕩在他們周圍盤旋。

   「去!誰家的人皮手腳,還不趕緊領回去!」

    胖子話剛說完火就滅了,他們頓時陷入一片死黑。

   「就你話多!」潘子沒好氣的罵,伸手掏出打火機,然而一連打了幾次都沒點著,黑暗中火光一閃鬼臉一現,越來越近,當潘子好不容易點上抬頭,幾乎要跟一張慘白的鬼臉面貼面,幸虧一旁的黑瞎子早有準備,就著火焰燃了符,冷笑的僵硬鬼臉瞬間成了嘴角下垂的哭臉消散。

     黑瞎子笑的很開心,吳邪有種彷彿在看一個調皮孩子惡作劇的感覺,視線調轉,驀地驚覺原本在旁邊的張起靈無聲無息的不見了!

   「小哥?」吳邪四處轉著腦袋,愣是沒人影沒回應,「潘子哥,火借一下,小哥不見了。」

   「沒事,估計他是幫你打獵去了。」黑瞎子嘿嘿的笑,聲音裡有股濃濃的戲謔味道。

    吳邪心說獵你個頭!把悶油瓶當什麼呢,我去你個一天到晚就知道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解雨臣涼涼的開口道:「你不說話估計就是個瞎子,沒人當你啞巴。」

    儘管什麼都看不清,吳邪還是隱約看見黑瞎子朝解雨臣湊了過去,接著耳畔忽地被吹了口涼氣,吳邪渾身一哆嗦,正要轉頭,只聽一把清冷的聲音低喝:「趴下!」大腦還沒反應過來,兩腿瞬間被一股力道掃過,整個人跌的狗吃屎,隨即一陣勁風擦過髮頂,他連忙乖乖趴好,同時反應過來那是張起靈的聲音。

    原來悶油瓶沒有走遠。想到這裡,吳邪沒來由的感到心安。

   「嘿,來這兒找你黑爺爺呢!」黑瞎子的聲音飄忽,顯然是一邊移動一邊說話。

   「少廢話,動作快!」解雨臣不耐煩的道。

   「我去!誰ㄚ踹胖爺?」

   「死胖子你ㄚ打得是老子!」潘子莫名其妙被揮了一下,氣的大罵。

    ……顯然大夥兒都挺忙的啊。吳邪默默的想。

    周圍凌厲的怪風持續了好一陣子,吳邪始終能聽到有腳步在身邊踩著,卻半點沒碰著他。

    風過後是一陣安靜,幾下打火機的摩擦聲響起,視線範圍內慢慢燃起了火光,吳邪坐起身,愣愣的看著火光下的張起靈,後者漠然的收刀入鞘。

   「大潘,你ㄚ幹啥不用手機?」胖子一臉鄙夷的掏出自家手機。

   「滾蛋!老子手機一路照過來早沒電了!」潘子掄起拳頭就想招呼胖子那張欠揍的臉。

    此時天色微亮,眾人你看我看你,黑瞎子提議到昨夜的戲臺附近察看,他們在戲台下的石堆中發現一片衣角,於是潘子回鎮上找人手,其他人繼續將石頭弄開。而後,在眾人協力下,他們挖出了重度脫水幾乎沒有生命跡象的許家班。

    除了許老爺子,每位戲班成員背上都有一具骷髏緊緊抱著他們,而他們臉上奇異又滿足的微笑看著令人不寒而慄。

    解雨臣打了通電話到公安局,然而他們怎麼找都找不到昨夜馬班主被拖行時留下的血跡,吳邪住的房間乾淨的一塵不染。

    唯一能夠證明昨晚這裡發生過事情的只有十一哥下落成謎以及地窖內的女屍。公安人員從十一哥家中搜出了一本古書和一個木箱子,書中記載的大半是民間鬼術及返壽之類的咒語儀式,箱子裡則是幾張古怪像膚色面膜的東西。

    公安人員看了看,說了句封建迷信害死人,對吳邪他們做完筆錄後便將證物帶走,女屍由於年代久遠,估計也查不清身分,便草草交由鎮上管事的處理。

    然而,吳邪腦中卻突然浮現出一個怪異的景像,畫面裡的十一哥朝他笑著,然後右手撫上左邊下顎,刷的一聲將臉皮撕起,底下是另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孔,瞳孔內滿載駭人執念與瘋狂。

    地窖內的女屍、民間鬼術、論年齡早該老死卻沒有太多變化的馬班主……如果有一種方法能夠蒙蔽鬼魂,那麼……死去的那個人,真的是馬班主嗎?

    深吸口氣,吳邪甩甩頭不願深想下去,望著遠方鬱鬱蔥蔥的大山與地平線,突然有些唏噓起來,一個人怨恨,卻用了這麼多人的鮮血,人心,又何嘗能夠輕易揣度……

 

    一切結束後,鎮民們替當年的馬家班重辦了一場簡單的超渡法會。

    吳邪拿著一盞水燈,模樣宛如並蒂蓮花,看著水面載浮載沉的燈火,自言自語道:「天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

   「有。」

    對於這聲出乎意料的答覆,吳邪猛地轉頭,見張起靈默默站在自己身後,他愣了下,隨即笑了──可不是嗎,你回來了。

    並蒂蓮花很快便沉入水中,留下最後一抹零星的餘光。

    倘若隨水流去的是生者的思念與不捨,指引返家的燈火何嘗不是對亡者的慈悲?

    不遠處的戲臺邊,黑瞎子哼著看江山如此多嬌我家花兒如此騷包,聲音一路傳了過來,吳邪看著另一頭自家髮小挑了挑眉轉身朝黑瞎子的方向走去,深深覺得此瞎命不久矣……

 

    仲夏夜風裡隱約傳來婉婉戲腔──

 

        春秋亭外風雨暴,何處悲聲破寂寥

        隔簾只見一花轎,想必是新婚渡鵲橋

吉日良辰當歡笑,為什麼鮫珠化淚拋

此時卻又明白了,世上何嘗盡富豪

也有飢寒悲懷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

轎內的人兒彈別調,必有隱情在心潮

張火丁——《春秋庭外風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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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影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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