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五、言

 

    瑞典和挪威交界處,一座小屋孤獨的佇立在山林間。此時,小屋正隨著一黑一橘的身影進入而逐漸熱鬧起來。

   「我說,現在這是怎麼回事?老熊貓。」挑眉,拉比心裡很是不滿。雖說能避開戰火是再好也不過,但轉了兩趟火車外加搭乘馬車跑了不知道多遠,千里輾轉最後又回到原點還是讓人悶氣不打一處來,尤其還是跟一個變態千里輾轉!

   「我來找千年伯爵談些事情,他說想見你,所以派帝奇去接你過來。你一路也看了不少,回去好好做份紀錄。」書人喝口茶,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

   「我說你這是在討論天氣嗎,老熊貓。」拉比抽抽嘴角。天知道他真正要問的是派誰不好幹嘛偏偏派那死大叔!這老熊貓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孫子一路上被吃了多少豆腐啊!

   「你小子叫誰老熊貓?!不好意思,失禮了,伯爵。」書人手臂迅速一揮,拉比腦袋登時挨了一下。

    碧眸吃痛的看了下自家爺爺──啊啊,別以為一臉正經的教訓孫子就沒人看見你那熊貓眼裡的得逞光芒。不過這句話還是別說出來好,為了自己不可多得的腦袋好……

   「哎呀,小拉比都長這麼大了呀!想當年那個繞著房子到處跑的孩子如今長這麼大了,真是歲月不饒人呢嘻嘻~」撫了撫拉比柔順的橘絲,伯爵一臉感嘆。

   「好久不見,別來無恙,伯爵。」拉比淡淡一笑,心裡卻忍不住吐槽──什麼繞著房子到處跑,根本是到處躲著跑,被某個死變態追著跑……

   「是呀是呀,想當初小兔子可是很喜歡跟我玩的呢,沒想到長大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唉!」靠在拉比椅後的帝奇忍不住跟著答腔,一臉可惜的哀怨模樣。

   「最好是我會喜歡跟你這死變態玩!根本都是你在追著我跑,還死命拉著我的腳踝不讓我穿鞋子回家!」要人留下來不給走是這樣留的嗎!拉比終於受不了的爆發。

    千年伯爵是長輩也就罷了,但你聽這死大叔講得那叫人話嗎?!要是有槌子真想一槌敲扁那個變態捲毛腦袋!

    反觀被拉比死瞪著的帝奇,此人完完全全沒有被罵的自覺,兀自單手遮著嘴忍笑──啊啊,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呢,臉頰氣鼓鼓的,碧綠的眼眸直直瞪著自己,一頭橘髮彷彿如火焰般瞬間明亮起來。可愛、他的小兔子真是太可愛了!

    一旁的蘿特無語地看著自家失常化身變態的兄長。跟帝奇相處這麼多個年頭,除了知道對方是徹底的笨蛋之外,就是對方常把小兔子三個字當口頭禪掛在嘴邊。現在好不容易見面了,沒想到表現得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幼稚……

   「好久不見啦,拉比兔兔。」不知從哪變出一盤餅乾糖果,蘿特笑瞇瞇的坐上椅子扶手。琥珀色的眼眸還挑釁的看了看旁邊一臉不滿的帝奇。

    哎呀呀,好可怕的佔有慾唷,跟小時候不讓其他兄弟姊妹和兔兔玩時一樣呢!

   「妳是……蘿特!」碧眸染上驚喜。沒想到會和蘿特再碰面,記得小時候自己每次躲那死變態躲到沒地方跑時,蘿特都會突然冒出來救他一命。想來那時跟自己感情最好的,就屬比自己年齡小卻滿腦子鬼主意的蘿特了呢!

   「拉比兔兔還記得我呀,我很開心唷!」雖然有一小部分的開心是看到笨蛋帝奇吃癟!

   「當然囉。啊,你還是一樣喜歡吃糖。早知道剛剛在路上應該順便買的。」燦爛的笑容淡了幾分。

   「沒關係唷,還有的是機會嘛,不要不開心~」忍不住伸手摸摸對方的橘紅腦袋。兔兔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可愛又會替別人著想呢!

   「謝謝,蘿特。」拉比衝著蘿特露出大大的笑容,隨後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轉向千年伯爵開口道:「伯爵,冒昧請問一下,你們以前住的那幢房子,在你們住的時候或搬進去之前有發生過什麼事嗎?」

   「跟蘿特他們一樣叫千年公就好囉~嗯?你說住的時候呀,好像真的有發生什麼事呢,不過有點想不起來就是了……」偏著腦袋,伯爵一副專心思索的模樣。

   「發生什麼事了?」最了解自家孫子的書人敏銳地問。

   「嗯,那房子現在讓我朋友住,可是……」當著眾人的面,拉比索性將事情經過與疑點全盤托出。

 

    是夜。一片黑暗的洋房中,銀眸緩緩睜開。唔、我睡了多久……慘了!拉比!

    想到自家橘髮友人交代過的話,亞連頓時從床上跳起來撲向門邊。只是手還沒搆到門把,身體倒先無力地和地面做親密接觸去了。銀眸反射性的緊閉,準備正面承受衝擊時──「你這混蛋豆芽菜就不會乖乖躺好嗎!」

    冷冷的聲音從底下傳來,亞連一驚之下睜開雙眼,只見自己正和一名黑髮少年面對面──呃、應該說是自己壓在對方身上,甚至陷進對方的身體幾吋──等等,不是吧……陷、陷進去?!

   「嘖,還不起來是想待到什麼時候?」少年的表情依舊冷淡。

   「對、對不起!」亞連慌慌張張地爬起身,銀眸不可置信地看著黑髮少年不疾不徐地起身,還順手拍拍衣服。

   「你在看什麼?」察覺自己被人盯著猛瞧,黑髮少年冷冷的看向亞連。

   「你、你是……」銀眸倒映對方圍繞著珍珠白透光的半透明身軀,脊背一陣發冷。

   「不就是你們說的幽靈。怎麼?怕了?」彷彿有些故意,少年刻意飄至亞連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

    後者吞了吞口水,雖然對方那副自視甚高的樣子讓人看了就想打,但瑪那說過對逝者要尊重……對,只要勉強尊重一下就可以了……吧?

   「那個、幽靈先生,剛剛真的很不好意思,還有……之前很謝謝你的照顧。」亞連微微彎下身道謝。不管怎麼說,受人恩惠就要報答。嗯,瑪那是這樣說的。

    黑髮少年靜靜瞧了會兒低著頭的雪髮少年,隨後撇開臉道:「優。」

   「呃?」亞連抬起頭,表情有些茫然。

   「名字。」依然不正視亞連,但口中卻回答對方的疑惑。

   「嗯?喔。優先生,你好。我是亞連,亞連‧沃克。」會意過來的亞連忍不住微微一笑──這個幽靈雖然有點難懂,但似乎不是壞人呢。

   ……豆芽菜。」黑眸掃了下亞連的笑臉,隨即撇過頭低聲唸了句。

   「不是豆芽菜,是亞連。」亞連笑著糾正,只是這次的笑容有些勉強。

   「在我眼中跟豆芽菜沒兩樣。」

   ……臭馬尾。」收回前言,這幽靈根本需要徹底再教育,最好重新灌輸好好相處四個字的涵義!

   「既然醒了就快點換衣服,豆芽菜。」刻意加重最後三個字,黑髮少年帶著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隱身消失。

   「要你管啊死馬尾……話說在前頭,偷看別人換衣服很不道德啊。」亞連不滿的咕噥著,在沒有察覺任何外來視線後開始更衣。

    雖然對方的態度和說話方式的確不討人喜歡,但或許只是不善表達,不僅沒有惡意,反倒是關心呢。看著手上汗濕的襯衫,亞連如此想道。優美的唇微微上翹,一開始的恐懼似乎在不知不覺間消退了不少。

   「優先生、優先生,你可以進來了,我換好衣服了。咦?跑哪了?優先生!優──

   「吵死了!」

    黑髮少年一臉冰冷地出現在剛打開房門的亞連面前,由於距離太過接近,亞連忍不住向後退了兩步。

   ……你真的沒偷看我換衣服啊。」還真的乖乖待在門外呢。

   「廢話!你叫了老半天就是為了確認這種事嗎蠢豆芽!」少年冷若冰霜的臉上難得浮現其他情緒。

   「你才是笨馬尾哩!都跟你說了我叫亞連還會叫錯,笨馬尾!」

   「嘖!」

    察覺對方又打算隱身,亞連情急之下便往對方寬闊的袖子抓去。手指陷入幾許,卻只抓到像水般若有似無的東西。垂下的銀眸順道瞥見少年腰間掛的配飾,心頭登時閃過幾分了然,忍不住微微一笑。

   ……喂,死豆芽,陷在別人靈魂裡很好玩嗎!」黑髮幽靈一臉兇惡的喝道,卻沒忽略對方還有些偏高的體溫──這豆芽菜還沒退燒……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反正你先不要走啦!」靈體的冰冷自手掌蔓延,儘管如此,熱熱的小手依舊抓著黑髮少年不放。

    後者沉默了下,緩緩開口,「……不走可以,你給我回床上躺著。」

    一邊鑽進被窩,某位小病患的嘴巴也沒閒下,「吶、我睡多久啦?拉比有來找我嗎?還有優先生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是從東方來的為什麼會講我們的語言呀?是只有我能看到你嗎?為什麼拉比好像都感覺不到你欸,還是說──

    亞連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的直向黑髮少年拋去,彷彿永無止盡。直到被問的人終於一臉不耐的打斷,「豆芽菜你哪來這麼多問題!你睡了整整一天。那個橘頭髮像隻兔子的朋友沒來。我有記憶以來講的語言就跟你一樣。目前看起來的確只有你能看到我沒錯。天知道原因是什麼。」估計這大概是自己有記憶以來說過最長的一段話!

   「嗯……你沒回答為什麼你會在這裡。故意跳過嗎?」想了想後,亞連突然蹦出一句話。

   「那豆芽菜你又為什麼在這裡?」被問的人不答反問。

   「我?我是被師──欸,是我先問你的耶。」發覺自己差點被對方蒙混過去,亞連有些不滿的鼓起臉。

   「有人規定先問就要先答嗎。你剛說師什麼?」優一派神色自若。

   「狡猾!」雪髮少年不甘願的噘了噘嘴,開口道:「我身無分文的被我師父丟在附近的國家,想說拉比住在這,所以先來暫居避避戰爭再想辦法找我師父。」

   「那個叫做瑪那的人就是你師父?」

   「你認識瑪那?」亞連瞬間坐起身子,銀瞳直勾勾的看著黑髮幽靈。

   「不,只是你發燒的時候一直喊這個名字。你的家人呢?」皺眉,黑髮少年問道,卻見對方的銀眸黯淡幾分。

    撇過頭,亞連有些勉強的撐起笑容:「我是個孤兒,瑪那是我的養父,已經去世了……

    ……似乎是問到痛處了。意識到這點後,黑眸不再凝視床上的亞連,轉而看向別處,「……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爆炸性的發言頓時令亞連回過頭,一雙銀眸瞠的大大的。

   「從我有記憶的時候,我就已經待在這裡,也找不到我的肉體了。」黑眸望著窗外的夜空,帶著些許空洞與迷茫,「我唯一記得的,只有我的名字。」

   ……真抱歉,問到不該問的了。」雪髮少年的笑容帶著深深的歉意。

   「彼此彼此吧。」沒有責怪的意思,優淡淡說道。

   「優先生,瑪那曾經跟我說過,人死後會回歸上帝的懷抱,會徘徊在世間的靈魂,一定都是有各自未完成的心願,所以才無法釋懷的離開。我想,你一定也是有什麼原因才一直在這裡的。」說著,亞連突然揚起一抹笑容,「這樣吧!不如我來幫你找回記憶,就當作是優先生照顧我的報答好了。」

    黑眸看著面前笑吟吟的雪髮少年,說沒有驚訝是騙人的,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便是直接往對方頭上澆一盆冷水,好潑醒他的天真。張口的剎那,說出來的卻是──

   ……隨便你。名字後面不要加先生。還有,我只是覺得你死在這裡會很麻煩而已。」說完,黑髮少年倏地隱身不見。

    被留下的雪髮少年一愣,隨後忍不住縮進被窩偷笑──還真是個不坦率的幽靈呢!

   「嘖!豆芽菜,不準笑!」不見人影的空中響起一道低斥。

   「是亞連。我才沒笑呢,有幻聽的笨馬尾!」勾著嘴角,亞連蜷縮在被窩裡,帶著滿心笑意安安穩穩的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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