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打破了這個偏僻小鎮的寧靜,吳邪等人趕到現場時,原本兩層樓的招待所只剩焦黑的殘垣斷壁,燒得徹底。

    吳邪站在吵雜的人群裡,腦中第一個浮現的是昨天初次見面的許老爺子。

   「潘子!」

    不遠處一個男人朝他們吆喝,潘子朝對方頷首,隨即領著他們擠過人流。男人身後簡單搭了座棚子,有幾張圓桌被當作臨時置物處,上頭堆滿了藥品繃帶,旁邊幾張凳子上坐著表情木然的男男女女,披頭散髮赤著腳,模樣十分狼狽。

   「十一哥,怎麼出事的?」潘子蹙眉詢問。

   「目前還不清楚,怎麼問都問不出來,他們跟中邪似的,沒一個能說話。」十一哥臉上帶著幾抹焦黑的痕跡,顯然昨晚是冒著危險進入火場搶救。

    吳邪往十一哥身後望去,沒找到許老爺子,心裡喀噔一聲,正要要詢問,一旁的解雨臣突然有了狀況。

          只見一名女子瘋魔似的拽住解雨臣衣服下擺,細瘦的手臂顫抖,佈滿血絲的雙眼撐至極限,嘴裡咿咿呀呀的叫喊,一群人連忙撲上來七手八腳的想將兩人分開,然而那女子揪的死緊,潘子和胖子下了狠力氣都拉不開,吳邪想上去搭把手,卻被蹙眉的解雨臣阻止,最後黑瞎子看不下去,伸手往對方後頸按了一記,女子瞬間失去意識軟倒,連帶放過解雨臣被扯到變形的倒楣衣服。

    這一陣混亂自然驚動了附近圍觀的鎮民,頓時有一小群人從圍觀火場變成圍觀帥哥。

   「怎麼了這是?」

   「媽媽,那個姊姊怎麼了?」

   「哎喲!不對呀,這分明是──」

    不等那婦人說完,潘子和十一哥等人不約而同開始驅趕。

   「去去!小孩兒別看!都別看了!趕緊回家!」

   「有驚無險,沒事沒事!大夥兒散了吧!都散了吧啊!」

    管事的出來了,鎮民們才三三兩兩的離開,不時用一種恐懼的表情回頭望一兩眼,而方才那一幕也已落在暗處的一雙眼睛裡。

    吳邪問著小花有沒受傷,身後驀地傳來一把蒼老的聲音。

   「討債喔。」

         吳邪立馬轉身,只來的及捕捉到一個老太婆搖頭離開的背影,吳邪看了看那群男女的狀況,想到昨天自己聽見的對話,二話不說拔腿追了過去,卻怎麼也找不到了。

          另一端解雨臣也沒閒著,他看也不看祝融現場,反倒繞著戲台走了一圈,邊走邊看,似乎在思考什麼。

 

           經過一番商討,上頭的負責人們決定將戲班整班先送往附近城裡的醫院安頓,但清點人數時才發覺,整班人馬唯獨少了班主許老爺子。

         這下不得了!生要人見人死要見屍,火場裡沒有搜出屍體,一個年近花甲的老頭子拋下耗費半生經營的戲班能去哪兒?

       

          接到搜索命令那會兒,十一哥正和吳邪等人吃中飯,一群人鼻間還殘留著焦味兒,面對滿桌菜餚實在提不起太多食慾,就連胖子也慢了夾菜的速度。

   「沒事兒,肯定活著。」最後上桌落坐的黑瞎子一派輕鬆,抄起筷子就開動。

   「你什麼人?憑什麼肯定?」十一哥睨了他一眼。

    黑瞎子咧嘴一笑,「我什麼人不重要。重點在於,你們得往北找。」

    十一哥滿臉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狐疑的看向潘子,後者聳聳肩一臉不知,只有吳邪認真的朝他點了點頭。

    黑瞎子的本事吳邪多少知道些,點頭只是反射動作,卻引起了解雨臣的懷疑──

    這死瞎子哪時取得吳邪信任的?

 

           傍晚時分,十一哥帶著一名蓬頭垢面的老人回來,見到黑瞎子便拱手,嘴裡喊著多謝真人指點。

          許老爺子經過一天一夜簡直彷彿邁入了風中殘燭的階段,一點也沒有昨天認識時紅光滿面的老者形象,看的吳邪有些不忍。

   「許老爺子……」吳邪喊了聲,許老爺子倏地轉過頭,雙眼瞪的老大,一手指著他們,全身抖得不像話。

    吳邪心裡喀噔一聲,心道臥槽不是吧?!小爺又招惹什麼了?

   「怎麼回事?」站在吳邪右後方的解雨臣出聲,這一出聲,吳邪才意識到,也許許老爺子指的並不是自己,他往左邊移了一步,又仔細瞧了瞧許老爺子,發覺對方並沒有跟著自己移動──

    是解雨臣。

   「怎麼用那種眼神看我?」解雨臣微微蹙眉,有些不滿吳邪異樣的眼光。

    吳邪轉頭看了看許老爺子,解雨臣跟著看去,頓時明白過來,氣定神閒的笑道:「所以,你在我邊上看見什麼了?」

    吳邪睜大眼,解雨臣周圍都是他們自己人,胖子、潘子、黑瞎子……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或恐怖的爬爬爬。

   「沒有。」吳邪老實道。

   「那就沒什麼好在意的。」解雨臣聳聳肩,向前一步握住許老爺子的手,「許班主,我是昨天和您聊天的解雨臣,您快醒醒。」或許是想起了過世的師傅二月紅,解雨臣嗓音意外的輕柔。

    就這麼過了好一會兒,許老爺子的眼神才慢慢恢復焦距,那隻被握住的手異常用力的緊緊反抓住解雨臣的手,哆嗦著嘴唇,艱難的開口:「你……快逃……

    說完全身一軟,任憑他們怎麼喊叫拍打都不醒人事,潘子連忙聯絡鄰近的城中大醫院派車來,救護車到之前,許老爺子那隻手始終死死抓著解雨臣的手,讓吳邪和胖子費了些力才掰開。

    ......快逃……

    老人的聲音在腦海裡迴盪,解雨臣反覆思索,明白整件事有蹊蹺,卻還缺少太多線索,以致看不清道不明,只曉得面前這片濃霧裡肯定有條出路。

 

           隔天就是盂蘭盆節了。

          當天晚上,為了避免半夜再出狀況,潘子決定睡在鎮上,真要有事也多個人手,十一哥大方出借自家經營的農家樂石館,順道邀了吳邪等人,於是一行人當晚便在鎮上住下。

            吳邪站在自己分配到的小房間內,心頭的異樣縈繞不散。儘管他是看的見的那一個,但一說到戲他就很自然的連想到解雨臣,打從他們來到鎮上之後,先是工人的私語,接著是老婆婆和方才許老爺子詭異的話語,這些讓他全身都毛骨悚然起來,心裡總是很擔心自家髮小。

               若真是有事相告,不論是冤是怨還是願,各方好兄弟還是來找小弟我吧,隔壁那位看不見,找他沒用的……

               他臉上的表情宛如壯士斷腕,然而默唸完這段話後,吳邪還是把各路中西海外菩薩神明都喊了一遍求保佑。

       ……要是那只悶油瓶在就好了……

依照黑瞎子的說法,他家那只畫靈可謂天下無敵,鬼神皆懼,要這時候在旁邊那是多大的安全感……想歸想,吳邪也清楚張起靈到現在根本就還沒個下落,心裡盤算著這裡活動結束後還是得回一趟租屋處。

他站在房間中央發呆,抬頭只見窗外閃過一抹人影,腦子嗡的一聲,心裡喊聲悶油瓶,整個人想也沒想便往窗子撲去,卻讓床頭櫃絆了下,手還沒摸到窗子就先五體投地了。

一聲巨響過後,吳邪不死心的抬頭,窗外早沒了人影,他默默維持趴在地上模樣嘆氣,難道自己真是想那悶油瓶子想到產生幻覺了麼?這感覺也忒他娘的變態了……

吳邪還在自怨自艾,身後響起一陣重重的捶門聲,那火急火燎像後面有鬼在追的節奏,除了胖子還有誰?解雨臣更是誇張的直接從隔壁自家窗戶爬進吳邪敞開的窗戶。

「怎麼回事?」

「臥操……」吳邪愣愣的仰頭看著架勢十足一臉戒備四下張望的解雨臣,心裡只道這人究竟是怎樣翻進來的?四樓诶!壁虎遊牆啊......

解雨臣看了眼地上造成巨響的原兇,放鬆了身體,一把抓起還趴在地上發愣的吳邪,翻個白眼道:「再趴就要著涼了!」順道走去給外頭的胖子開門。

「小花……你這功夫哪學的?我頭回知道你是練家子。」

解雨臣看著一臉瞧見稀世珍寶似的吳邪,扯扯嘴角:「以前我練功時你都不知道在哪跑著玩呢。」

吳邪這下才猛然想起眼前這位髮小是什麼來頭,而以往他在苦苦練功時估計自己不是還沒醒就是太冷或太熱躲在家……

「小花,我……」吳邪覺得自己似乎觸到了小花不願提的回憶,有些尷尬。

「我什麼我?」解雨臣嘴角一勾,伸手摟過吳邪脖子,修長的食中二指輕輕挑了挑吳邪下巴,鳳眼曖昧,在吳邪耳邊道:「看我功夫好、有車有房,愛上我了?小時後拉勾說要娶我的還算不算數?」

「算你妹!」吳邪笑罵,抬胳膊往解雨臣肚子架一拐子。

「吳邪哥哥,你怎麼始亂終棄還打人呢!」解雨臣將戲子本色發揮的淋漓盡致,一臉委屈的喊。

「行了行了,別玩了!」吳邪舉手投降,見解雨臣笑咪咪的模樣,原本的擔心也放下許多。

這廂鬧的歡,那頭的胖子卻是滿頭黑線能煮一碗公挂面,只道這兩竹馬竹馬老是他娘的擠兌人根本太過分……

還是找潘子瞎子鋤大D吧。

王月半決定眼不見為淨,轉身留下瀟灑背影。

一旁,老舊的門板悲傷的咿呀著,控訴剛才差點被打成柴的遭遇。

 

是夜,明月高懸,萬戶熄燈的漆黑中,一組小隊遠遠向小鎮行來。

他們頂著熟悉的面容,踏著沉重的腳步,以一種僵硬的奇怪姿勢邁入鎮中。

黑雲遮住月色,遠方隱隱傳來幽怨的戲腔──

 

 

 

arrow
arrow

    半瓶水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