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夜音

 

    畢展時間越來越近,張起靈還是沒回來。

    吳邪和學弟們打球的時候刻意扭了手,然後向郝老頭自首,說畫搞丟了,再揮揮包成洛克破壞砲的右手,說畫不出來了,三十秒後,郝老頭的高分貝怒吼再度讓他校園揚名。

    畢展開天窗,原本該掛著張起靈畫像的地方空蕩蕩,只剩下方標示作者吳邪的名牌,彷彿在嘲笑他的寂寞,也像在提醒所謂的失去。

    被吊死鬼抓過的左上臂三不五時還會隱隱作痛,胖子說他聽老一輩的人講,這是魂魄被抓傷,看不見物理性傷口,就像截肢的人即使沒有了肢體還是會有幻痛,那其實就是魂魄受損,放著不管也會自然痊癒,但不是十天半個月那麼簡單。

    撇開左上臂不談,吳邪的日子一如既往,只是有了吊死鬼同學當先例,吳邪有時能看見那些不是人的東西,隨著張起靈離開得時間越長,他看的越清楚也越多,從一開始動不動被嚇到全身僵硬,到後來無視技能直接點到滿。偏偏那些東西好像知道吳邪看的見它們,有事沒事就竄到他面前來張面部大特寫或現場演起爬爬恐怖片……

    直到某一天,吳邪在路上等紅綠燈時,身邊猛然竄出一個女生往大馬路上衝,在眾人眼前被撞的血肉模糊,吳邪驚叫一聲,卻發現周圍的人用看神經病似的眼光看他,綠燈亮起後,匆匆的人潮踏過斑馬線,毫無所覺的踩過吳邪眼中的那團血肉模糊……

    從那之後,吳邪變得不太喜歡出門了,整個人懶懶的提不起勁。

 

    起碼房間裡還是乾淨的,什麼鬼怪也沒有。吳邪心裡安慰自己。

    站在空盪盪的房間裡,窗外天色明媚,陽光躍動,室內有些微涼,他不得不承認,他心裡有些悵然若失。

    吳邪知道,張起靈是真的走了。消失得徹底,連畫也一起,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

    或許是被自己徹夜不歸氣走的,或許是出門迷路了,不管怎樣,他知道自己或許再也找不回那個安靜單純又會對著自己耍賴的悶油瓶子了。

    如果不是畢展上那個空位以及差點被幾乎腦溢血送醫的郝老頭活活撕爛,吳邪甚至懷疑過,張起靈會不會只是他所想像出來的幻覺?一個太過真實的幻影……

    吳邪環顧房間,頭一次覺得自己房間其實很大,大到……有些寂寞……

    敲門聲響起,胖子的大嗓門隔著門板嚎吃飯吃飯天真無邪出門吃飯,曲調荒腔走板。

    吳邪嘆口氣,左手將錢包與手機胡亂塞進口袋,一邊找著自家鑰匙邊朝外喊:「別嚎了!小爺不是蒲松齡專愛聽秋墳鬼唱歌。」

   「天真,你ㄚ是職業女鬼胭脂水粉隨便抹抹得了少做怪。」

    吳邪趴到地上往床下張望,怒吼:「你ㄚ才娘娘腔!全家娘娘腔!」伸手撈出不知怎麼給踢到床下的鑰匙,起身時給拖地的床單絆了下,吳邪沒好氣的回身踹了床墊一腳。

   「嗯?」一個小小東西落地聲響起,吳邪狐疑的看了看,發現被踢歪的床墊邊掉出一個紅紅綠綠的東西,當下也沒仔細看,揣進口袋就往門走,外頭的胖子正打算開唱十八摸。

   「喲!打扮完啦?」胖子賊溜溜的掃過吳邪全身,狀似無奈的搖頭,「有打扮跟沒打扮一個樣,將來怎麼嫁出去啊唉……

    吳邪不客氣的一拳往他背上打,氣呼呼道:「你才嫁不出去!」吼完發現哪裡不對,視線對上胖子得逞的臉,知道自己又入套了!

    見吳邪氣悶,胖子見好就收,嘿嘿一笑道:「你家髮小說有事去學校了,中午剩咱倆要吃啥?」

    吳邪聳聳肩,「隨便,就近吧!」其實他根本沒多少出門的想法,要知道人鬼不分是一件多驚悚的事……

   「天真啊,多曬太陽對你這種……」胖子抓抓頭,想不到該用哪個詞,頓了下索性呼嚨過去,「嗯,反正對你有幫助。」嗯,意思到了就差不多!

    吳邪似笑非笑的瞅了他一眼,沒應聲。

    樓梯下到一半,胖子瞥見吳邪褲袋裡露出半截飄揚的紅線圈,好奇的伸手將那東西勾出來,邊看邊問:「天真,哪來的?」

    「啊?」吳邪沒感覺東西給胖子摸走,轉頭才發覺胖子反覆的瞧著那不過嬰兒巴掌大的東西,罕見的嘖嘖稱奇,不禁也好奇的湊過去看。

   「玉墜?哪來的?」

    胖子古怪的瞥了他一眼,將東西塞進他手裡,「你褲袋裡來的。」

    吳邪這才想起剛才被自己順手塞進褲袋的那紅紅綠綠,原來就是這玩意兒。他仔細觀賞這塊玉墜,翠綠通透的玉墜搭著萬字結紅繩,陽光下通體透亮,摸著柔膩滑順,吳邪雖然不是專業鑑定家,卻也能看出這塊玉價值不菲。

    問題是,這東西怎麼會出現在他家?

    吳邪疑惑的拎著紅繩左瞧右瞧,怎麼也瞧不出這東西怎麼就進了他家,敢情是通靈了?這會兒是要演紅樓夢?

   「別瞧了,吳寶玉。」胖子冷不防出聲,見吳邪一臉見鬼的表情,勾著吳邪肩膀說:「天真無邪,七情上面,猜都不用猜。反正東西到你手上了你就戴著吧,紅繩僻邪,古玉安魂,你小子想保命正需要。」

    吳邪看著玉墜猶豫,「胖子,這東西真不是你或小花偷放我房間裡的?」

    胖子一臉大驚,「冤枉啊大人!這玩意兒我可買不起,再說我們要給你東西還用得著偷偷摸摸啊?」

    也是。吳邪心裡默默點頭。

   「總之就戴著吧,信你胖爺爺的,這玩意兒是好東西。」胖子悠悠哉哉摸了摸根本不存在的鬍子,神情活像個滑稽的老頭,心想今天要不是你吳邪,這玩意兒落在老子手裡哪還有物歸原主的?早奔潘家園換人民幣去了!

 

    正是用餐時間,大街上學生川流不息,賣麵的紅嬸遠遠就瞧見吳邪和胖子這兩個老客人,嘴巴張開就一嗓子:「帥哥!吃麵啊!今兒特別招待小菜和丸子湯啊!」

    學生族最缺什麼?不是時間不是樂子,就一字──錢!

    吳邪和胖子互看一眼,有免費招待還等啥?吃麵啊!

    紅嬸是個豪爽的寡婦,膝下無子女,也沒打算再婚,附近學生她通通當自家崽子養,時不時見學生跟她耍賴耍寶或讓她追著教訓,而她這間價廉物美的小店面自然門庭若市。

   「來!你倆坐這兒。」紅嬸笑咪咪的從店後多搬了兩張凳子和一張折疊桌出來,招手讓吳邪和胖子過去坐。

   「謝了,紅嬸。」吳邪走過去笑道。

    紅嬸個頭小,站直了頂多就到吳邪肩頭,此時卻收了笑臉,擔心的摸了摸吳邪的臉,「小帥哥幾天不見,怎麼下巴磕兒都尖了,瞧這臉色白的……哎,等等我給你放兩塊羊肉補補!」說罷搓著圍裙快步走進廚房。

    吳邪摸了摸自己的臉,向胖子問:「我臉色有這麼差?」

    胖子瞄了他一眼,拆了免洗筷叼在嘴上,含糊不清說:「尼那是蹤淤鍋堵……

    吳邪眨眨正要問清,一把清亮的嗓音先傳入他耳裡:「是真的!我那天晚上特意跟學姊留到半夜,我們親耳聽到的!」

    吳邪偏了偏頭,眼角餘光瞄到隔壁桌兩個女孩子,一個短髮俏麗,一個長髮飄逸,剛才說話的正是那個長頭髮的。

   「拜託!小逸,現在早都不流行那種東西了,肯定是有人惡作劇!」短髮女生仰天大翻了個白眼。

   「可是我和學姊是確認過沒有人了才鎖門窗離開的,那時候我們才剛關門落鎖,不可能有人進去的!」那個叫小逸的長髮女生說的信誓旦旦,吳邪在一旁偷瞄著,心裡打趣的想這女孩子只差沒拍桌大喊我是清白的了!

   「小麗,你不相信我嗎?我們從初中就認識了,我會拿這種事跟你開玩笑嗎!」小逸激動的提高了聲音,原本吵嘈的面店頓時安靜了下來,紛紛向她們行注目禮。

    小逸也發覺自己太過大聲,微紅著臉和小麗一起露出抱歉的笑容向其他客人致意,待周圍又恢復吵雜後,短髮女生小麗有點難為情的壓低聲音說:「你別那麼激動,我又沒說不相信你,只是這種事情本來就…….」在科學主義與破四舊薰陶下,小麗還是比較傾向人為因素導致,皺皺眉,她勉強的說:「要不,今晚你帶我去看看好了……

    小逸聽了眼睛一亮,笑嘻嘻的拉著小麗的手便說:「好姐妹,就知道你是站在我這邊的,今天下了課可不許跑,咱們來個夜探30A音樂教室!」

    小麗扯扯嘴角,勉強配合著點了點頭。

   「麵來囉!小心燙啊!」紅嬸笑咪咪的將麵送上,隔壁的兩個女孩子也起身準備離開,吳邪瞧碗裡除了羊肉外還放了枸杞生薑,麵湯聞著還有些人參味,知道紅嬸這算下了老本,儘管心裡嘀咕這季節吃這會不會太補?面上仍是客客氣氣的給紅嬸道謝。

    紅嬸瞧著吳邪笑,看著有些傷感,摸摸吳邪的頭,喃喃道:「要是那孩子還在,估計也有這模樣了……」說完有些恍惚的走了。

    吳邪疑惑的看著她的背影,從入校到現在認識紅嬸也有四年了,從沒聽說過她有兒子,他問胖子,後者聳聳肩,回了句不知道,順手從吳邪碗裡撿了塊羊肉扔進嘴裡。

 

 

arrow
arrow

    半瓶水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