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小哥視角】

      他一路昏睡到半夜都沒醒，手裡的牛奶被我放涼又加熱了好幾遍，始終沒派上用場，我想他或許會睡到明天早上也不一定。

      這一晚，我是靠坐在床邊睡著的，雖然我也想過上床跟他擠一擠，但不想他半夜醒來嚇到，所以作罷。

      隔天早上醒來，他仍在呼呼大睡，我盡量小心動作避免吵醒他，大致弄完後繼續坐床邊，我懷疑他會不會一直這麼睡下去。

     他醒來時，我正好將放空的心神拉回來準備去做其他事，我看了下窗外的天色，原來不知不覺已經下午了。
     將加熱好的牛奶遞過去，他剛醒來的樣子有點呆滯，但顯然明白自己被路過船隻救了，看樣子智商沒有損壞。
     他很勉強的開口跟我道謝，和我猜的一樣，他的出身不錯、家教也不差，只是他似乎被自己沙啞的聲音嚇到了，表情有點傻。
     我不想在這個時候問他任何問題，我覺得他的身體需要休息。

     看他拿著空杯子往嘴裡倒，我覺得他的神智或許還沒完全恢復，所以我主動拿過他的杯子，他朝我露出一抹傻笑，整個人一掃之前的病氣，顯得十分陽光爽朗。

     我替他再倒了一杯熱牛奶，我想他應該有點餓了，順手拿了一袋前兩天在港邊買的餅乾，想一並給他，沒想到我才轉身就看到他腳步不穩的正要往地上摔，當下我也沒想一個箭步跨過去扶住他，這人簡直一點都不了解自己的身體狀況，還十分莽撞。
     我扶著他坐好後將手裡的東西給他，他有點局促不安的清了清喉嚨向我道謝，我發現他的聲音其實很好聽，帶著中國南方特有的溫軟。
     短短應了他一聲，沒想到他居然劈哩啪啦丟出了一大堆問題，我感到莫名其妙，一般人會對陌生人說這麼多話嗎？
     他說的又快又急，我隱約捕捉到幾個關鍵詞──吳邪、杭州、三叔。手臂被他激動得緊緊抓著讓我感到不太舒服，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跟人肌膚接觸──救他時是我主動的所以不算，但我知道他沒有惡意。
     看著他尷尬的傻笑道歉，我搖搖頭，心道──吳邪，人如其名。

     我想著剛才從吳邪話裡捕捉到的關鍵字，似乎他還有一位三叔也遇難了，但我沒看到，我很確定當時海面上唯一看到，只有他。
     我將這個結論告訴他，但他好像沒聽懂，傻傻的看著我，於是我只好再說的清楚一點，這次他聽懂了，而我再度在他臉上看到名為難過的表情。
     他不再說話，似乎陷在自己的情緒裡，我想我或許不應該告訴他實話，剛才喋喋不休跟傻笑的樣子比較適合他。
     忍不住伸手晃了晃他手裡的杯子，想將他從情緒裡帶出來，他的眼神很疑惑，我下意識用眼神詢問他還要不要牛奶，他對我搖頭說不用，我只好抽走他的杯子，告訴他只要有經過港口就讓他下船，雖然我沒有家人，不知道這樣的做法是對還是錯，但這種時候，還是早點送他回去熟悉的地方吧。

     直到洗完了杯子，我才發覺我剛才沒說話，而這傢伙剛才竟然懂了我的意思。
     意識到這件事的瞬間，我愣了一秒。

     這感覺很微妙，第一次遇到了一個我不說話也能知道我想表達的意思的人，奇怪的是，他是一個陌生人。

     從來沒遇過這種事，我覺得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好好釐清這種讓我心跳多一拍的感覺究竟是什麼。

     匆匆忙忙回到了駕駛艙，無暇顧及吳邪一個人留在那兒會不會出事，我想我只要一個人靜靜，應該不會花太久的時間。

     但我錯估了吳邪，他恢復的比我想像中還要好，當我抬頭看到他扶著牆、一副隨時會跌倒的樣子走到門口時，我終於明白什麼叫做氣急敗壞。

     我一方面擔心他看穿我，一方面又覺得這人肯定不知道什麼叫做乖乖靜養。

     我大步朝他走去，決定把他扔回床上。他臉上閃過一抹迷茫無助，我的身體竟不受控制的做出了違背我腦袋指令的行為，我將他塞進我座位旁的空椅，看他傻呼呼的表情，我突然意識到或許是我不該把他一個人放在後艙，他醒來後唯一看到的人是我，自然只能找我。

     我只能囑咐他別再亂跑，雖然我不覺得在我眼皮底下他能跑去哪裡。

     我的思緒被吳邪的突然出現打斷了，而當事人就在旁邊，我不覺得我還能繼續，只好將昨天沒記錄到的資料補上，為一個陌生人而忽略了我的研究對象一整天做出補償。

     我留意到吳邪的視線。他先是呆呆的盯著我看，最後居然探頭探腦的想看我在做什麼，我不想讓他看到我手上的紙還是白的，於是便瞪了他一眼，他被我嚇了一跳縮回去，我覺得有點抱歉，他被嚇到的樣子很像兔子。

     他一副很無聊的樣子，眼神一直亂瞟，嘴裡問著這裡是不是就我一個人，我應了一聲，眼角餘光立馬看到他吃驚的表情，我想他大概很難以置信怎麼有人會獨自出海。
可我生來便是孤兒，我連我父母是誰都不知道，也沒渴望過誰的陪伴。
     吳邪沒再開口，但他的眼神又回到我身上。嗯……這次盯的有點久，難道真有什麼事？思即至此，我停下手邊的工作抬頭，卻差點因為他的模樣笑出來。

     不可否認，吳邪臉上的表情實在很有趣，我從沒想過一個人臉上可以有那麼多種表情。

     我怕我忍不住笑出來會讓他覺得沒面子，趕緊將注意力放回工作上。
     然後，旁邊突然響起一陣響亮的咕嚕聲。

     我當下沒有立即反應過來，只是沉默的與吳邪對看，他的臉像溫度計般越來越紅，耳朵與頸脖也開始染上粉色，然後他慢慢移開了視線。

     我忍著笑開口問他是不是餓了，他僵硬的點頭，模樣似乎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於是我先一步起身走出去，一方面是晚餐時間也差不多到了，一方面是不想讓吳邪繼續尷尬下去──雖然這真的……嗯，十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