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吳邪已經不再被鏡子裡突然多出的人影嚇到,洗澡洗到一半能泰然自若的將熱水往背後牆上突然出現的某張鬼臉上噴灑,就是半夜身旁溫度突然下降也能習以為常的繼續睡。

  不是他沒抗議過,但就像夜晚的蚊子、繞著光源的飛蛾,你揮手趕開,沒一會兒牠還是會來,彷彿生物的本能如此,總會被某些東西吸引著靠近,即使今天的對象轉換成非人的悶油瓶也沒變。

  幸好家裡有暖氣。

  這是吳邪每每看見那高的離譜的溫度設定時,必然而由衷的感謝。


  然而,到了夏天,不喜歡吹空調的吳邪就很歡迎張起靈了──當然,以他的個性才不會說出口。

  「小哥,睡覺了。」

  冬夏夜晚的最大差別,就在於吳邪會從拒絕打擾的『晚安』,變成像通知某種服務的『睡覺了』。

  「……」張起靈默默飄上吳邪床鋪另一側幫他降溫,「晚安。」
  吳邪舒適的閉上眼,「晚安,小哥……」語畢,僅留鼻息。

  張起靈靜靜的數著吳邪的呼吸頻率。

  穿著輕薄汗衫的胸膛上下起伏,微微凸起的乳頭在白色汗衫下若隱若現,偏頭的側臉有些圓潤,像白麻糬般讓人想捏一把試試手感,隨意放在不算纖瘦的腰腹上的手指細長而秀氣,再往下……張起靈閉上眼。


  悶油瓶最近很不對勁。
  吳邪坐在飯桌前,腦中頻頻浮現某鬼近日來的所有怪異行為。
  首先是白天找不著鬼影──這也就算了,鬼白天本來就不該出現;其次是連自己燒給他的香火都不吃;再來就是最令吳邪無法忍受的──他不陪他睡覺!
  這話說的當然不是『那種』睡覺,只是當燥熱跟電費壓力同時來襲時,悶油瓶的存在就顯得無比重要──
  「唉……」
  「吳邪哥哥,你知道你一頓飯下來嘆的氣比吃的米還多嗎?」霍秀秀無奈的翻翻白眼,有股衝動想一掌拍死坐在對面的人──要知道跟一個怨婦吃飯那實在是倒胃口啊倒胃口。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秀秀啊,什麼情況下一個鬼會變得不對勁?還是遭遇什麼刺激?」
  「蛤?!」霍秀秀很不淑女的張大嘴,隨即意識到自己還在公共場合,連忙合上嘴。
  吳邪以為她沒聽清楚,加重音量道:「我、是、說──」
  「停!停停停停──」霍秀秀慌忙止住他唯恐天下不亂的發言,左顧右盼半天,確定沒人看向他們這個角落後,才壓著嗓音道:「吳邪哥哥,你怎麼又提這個?上次感冒還沒好麼?」
  「我是說真的!」吳邪快炸毛了。
  「……真的?」半信半疑。
  「真的!」斬釘截鐵。
  「……好吧,說來聽聽。」
  「我之前講的妳都沒在聽啊……」
  「抱歉,吳邪哥哥,真的沒聽。」

  聽完吳邪和悶油瓶之間發生的事後,霍秀秀沉默了好半晌,久到吳邪開始懷疑對方盤裡的廣東炒麵大約要長菇了,她大小姐才慢悠悠的啟唇。
  「他……會不會是戀愛了?」
  吳邪嘴裡一口茶差點往對方臉上噴──
  「拜託妳別啥事都扯到戀愛行不行!」那個悶油瓶會戀愛?那他吳邪就會和牛頭馬面玩摔跤了!這個霍秀秀根本是小說看多了去……
  「可你剛剛說的那些不就跟公貓戀愛時的症狀一樣嗎?老是找不到人、半夜不回家、飯又吃的少……這擺明是害相思病啊。」霍秀秀不滿道。
  吳邪被她這一頓搶白弄得啞口無言。雖說悶油瓶不是貓狗,他也沒養過貓,頂多就是爺爺家養過狗,可貓和狗的個性可說是南轅北轍,悶油瓶的個性要真說起來應該比較偏向貓,欸……這樣一來他也有些不確定起來……難道悶油瓶真是戀愛了?!
  一想到悶油瓶身邊站著相貌不具的女子,吳邪胸口突然有些悶悶的。

  「要不,你直接挑明了問他唄!」霍秀秀戳戳盤裡冷掉的麵條,聳著肩道。
  「嗯……這也不是不可以……」問題是悶油瓶會照實說嗎?
  「那就問吧。」霍家大小姐一句話豪氣干雲的拍板定案。


  吳邪窩在廚房,手下切著蔥花,臉上表情有些鬱悶──顯然某只鬼『又』不知道失蹤去哪了。
  「唉……」吳邪看了看昏暗的客廳,有些懶的特意開燈,一來廚房燈光頗亮,整間屋子還不至於暗到自己會懼怕的程度,二來也是順便省電。
  視線不經意瞥見半開的落地窗。
  吳邪腦中浮現白天班上同學們的對話,似乎是學校附近最近出現專門闖空門的賊,鬧的人心惶惶。雖然他住的地方離學校需要十來分鐘的路程,他也不覺得自己有衰到這種地步,但以防萬一還是關一下好了。

  然而,脖子上突如其來冰冷金屬觸感告訴了吳邪──他就是有這麼衰。

  「把刀放下。」背後陌生低沉的嗓音如是說道。
  吳邪小心翼翼的放下菜刀,心裡不禁暗罵這賊他娘的笨,不是專闖空門麼?怎瞎了眼沒看見小爺在家?
  「雙手舉高,」那人道:「往客廳走。」語畢,刀刃又往吳邪頸側施加幾分力道。

  ……罵歸罵,生死關頭還是配合點的好。

  吳邪依言乖乖走到客廳中央,隨即身後的人抓出一捲寬膠帶,「自己撕一段封住嘴巴。」吳邪百般不願,但只得認命的照做,心裡一邊安慰著自己家沒啥東西好偷,一邊將笨賊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翻天。
  吳邪剛貼好自己嘴上的膠帶,對方左手隨即熟練的將吳邪手腳綑住推到地上,口罩上方的眼微微瞇起:「給爺安分點,別弄的咱倆都不爽快,懂不?」吳邪心不甘情不願的點了下頭。
  「那麼,接下來……」目光逐一掃過屋內,「嘖嘖,你這傢伙看來挺窮的……」
  吳邪翻翻白眼,心想這麼嫌小爺窮,那你他娘還不快滾!可他白眼還沒翻回來,邊上隨即響起一聲慘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有、有有有鬼、有鬼、鬼、鬼啊啊啊──!」
  吳邪嚇了一跳,隨即意識到或許是悶油瓶,趕忙努力扭動身體,想看清楚究竟怎麼回事,可慘叫聲沒一會兒就安靜了,吳邪試著叫小哥,可嘴裡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聲。

  幸虧張起靈很自動的來到他面前,可他只是望著吳邪,須臾,敲門聲與門鈴同時響起。

  「喂!喂!沒事吧?」這是對面大叔的聲音。
  「建築小弟?同學?……誰快去找房東!裡面好像出事了!」隔壁阿姨也來了,門外一片吵吵嚷嚷。

  張起靈凝視著吳邪,直到門鎖轉動聲響起,這才啟唇,輕聲道出兩個字:「等我。」

  大門被猛然打開,先是一靜,隨即許多人的腳步聲響起,吳邪瞪眼看著悶油瓶的身影隱沒於黑暗,腦子空空洞洞,全然無法思考,只模糊的聽見隔壁阿姨的尖叫聲,自己被人一把從地上拖起,之後發生什麼一片空白。

  回神時,他正安然無恙的坐在自家客廳,燈火通明,對面坐著幾名保安,對面大叔和隔壁阿姨分別在自己兩側。

  據說,那名小偷是活活被嚇暈了,醒來後神智喪失,滿口說著有鬼有鬼,保安軟硬兼施拷問了半天,他也只說那個東西滿臉爛肉、白骨外露,隨後便是一聲哀號,再也問不出東西了。保安詳細問了吳邪案發當時的情況,吳邪據實以告,而悶油瓶的部分則一概回答不清楚、沒有。
  後來,保安在那小偷家搜出了之前失竊的贓物,罪證確鑿,這件案子便快速結案了。

  可對吳邪來說,這件事還沒完。

  悶油瓶消失了。

  那天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鄰居們紛紛建議吳邪搬家,秀秀也勸他找個朋友合住好多個照應,可他只是含笑搖頭,每天照常上下學。幾個星期過去,勸說的人也不了了之了。

  可誰又知道,他每回打開家門,望著空無一人的屋子和沙發,總覺得有股空虛,原本的家一下子變得好大。

  他站在落地窗前,夜風徐徐,夏季快結束了,他突然覺得有些冷。

  當他看見自己下意識擱在溫度設定按鈕上的手,才忽地明白過來,原來,不過一個寒暑,悶油瓶已在他生活裡占了好多、好多、好多的份量──

  他忍不住笑出聲。

  從揚唇輕笑逐漸轉為捧腹大笑,他一手摀著肚子,一手扶著落地窗窗框,笑的不能自己。

  月光下,一道道銀亮的弧線自他眼角蜿蜒過臉龐。


  一抹人影悄然爬進落地窗外的小陽台,來人的黑眸看著躺在窗邊睡著的吳邪,清冷的目光裡多了些暖意與無奈。
  吳邪在熟睡中彷彿聽見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身體好似被置於一個很舒適的溫度與氛圍中,他下意識的往那個地方靠了靠,那氛圍便更強烈的席捲住自己,他滿足的發出一聲喟嘆,沉沉進入夢鄉。
  張起靈將手掌輕輕貼上吳邪側臉,拇指緩緩拭去還蘊在吳邪眼角的淚。
  「晚安。」他無聲道,唇瓣如風般,柔柔拂過吳邪額際。


  吳邪在晨光中醒來,看著面前幾乎和自己鼻碰鼻的熟悉睡臉,愣愣的眨了眨眼──作夢?
  對方似乎是發覺他醒了,墨色眼眸緩緩睜開,直勾勾的看著他。
  吳邪發覺對方的手臂環繞在自己身上,不帶一絲冷意,下意識脫口道:「我死了麼?」
  黑眸忍不住泛起一絲笑意,「還活著。」
  「咦?那──」後面的話被張起靈打斷:「吳邪,我回來了。」清冷的嗓音埋在吳邪肩窩有些悶悶的,格外的慵懶可愛。

  ……雖然搞不清楚是什麼情況,但就當是作夢吧,一個很好、很好的夢──

  「嗯,歡迎回來。」吳邪回擁道。

  晨光依舊耀眼,可吳邪怎麼就是想睡,也許是悶油瓶懷裡太舒服、也許是這氣氛太靜謐、也許是他真的太累、也許是……他昏沉沉的倒回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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