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纖長的睫毛鑲在精緻的臉蛋,微微輕顫。
睜開眼,窗外已是下午的景色,旁邊的位置空無一人。

「優?」亞連輕聲呼喚,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起身下床時,腰部有些痠痛,但並不妨礙他的動作。
腳趾踏上柔軟的地毯,亞連首次走出房間,眼前出現的向下的階梯。
原來,自己居住的地方是頂層的閣樓啊……虧他們佈置得那樣富麗堂皇,現在的吸血鬼都不住城堡了嘛!
走下樓,屋內的格局擺設和一般的豪宅無異,但居住者卻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略過彌漫著死寂的二樓,亞連往一樓邁進。

「早安哪!少年。」像是有預知能力般,帝奇正將一頓豐盛的大餐擺上桌。
「該說午安吧,帝奇先生。」亞連對於自己的貪睡有些不好意思。
「叫帝奇就可以了。」將最後一盤菜放上桌,帝奇拉開椅子示意亞連可以開動了。
坐在舒適的扶手椅上,亞連以秋風掃落葉的氣勢,開始橫掃餐桌。昨天晚餐沒吃,加上半夜運動,食量驚人的肚子早已餓的吵鬧不休。

看著迅速被清空的杯盤,帝奇口中的雪茄直直往下掉。

……God!神田之前是去哪弄來那些份量驚人的食物餵飽這個少年啊?!況且他從神田那邊得知少年的食量頗大,還特地準備了八人份的餐點,想說肯定會有剩,沒想到……

「……還想吃點什麼嗎?」唇角微抽,帝奇有些傻眼的看著和食量不成正比的纖細少年。
「嗯……麻煩再給我兩盤義大利麵、一份巧克力聖代、十個烤布丁和三人份的牛排。」燦笑,肚子有東西的感覺真幸福。
琥珀的金眸一呆,回身準備時忍不住搖頭失笑。

要是哪天人類鬧飢荒,罪魁禍首肯定是這個少年!搞不好把他變成吸血鬼才是真正拯救這個世界哩!

「吶,帝奇先生,你知道優去哪了嗎?」等待食物的少年這才想起原先下樓的目的。
「優?你說神田啊,他在二樓的左邊的房間,靠窗的那個薔薇石棺就是了。大概傍晚才會醒。」將手中的菜餚端上桌,帝奇看著雙眼放光、準備動手的少年說:「吃飽後,你可以上去看看,打開棺蓋前,記得把窗簾拉上。」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敢如此自然的叫神田的本名哩──自家每每被砍的兔子不算!
「嗯?可是我聽說,有些古老的吸血鬼可以在白天出沒,不是嗎?難道優還不算老?」亞連好奇的問著,同時準備以甜點作收尾。
心裡浮現神田聽見這話的表情,帝奇忍不住在心裡悶笑:「的確,越老的吸血鬼能力越強,多少可以抵抗基本的法則。但只有在必要的時候才會這麼做,畢竟還是會損耗力量。」

看來,以後的日子真的會很有趣!

 

酒足飯飽,亞連像貓一般無聲地踏上二樓,來到神田的石棺旁。
石棺上雕刻的薔薇花紋美麗無雙,兩旁的荊棘彷彿有生命般將棺木緊鎖,隔絕外界。
按照帝奇叮嚀的拉上窗簾後,亞連推開棺蓋,裡頭的神田似乎睡得很熟,少了一股戾氣,多了一份平靜,黑髮散在腦後,美麗得令亞連發怔。
雖然吸血鬼多數優雅美麗,擁有魅惑人心的力量,但像這般俊美中帶著邪氣,卻是頭一次看到。
身體不自主的前傾,想更仔細的將這幅畫面印在心裡。
支撐在石棺旁的手臂突然被向下一拉,還來不及驚呼,身體便落入熟悉的冰冷懷抱──

「豆芽菜。」
連眼睛都懶得睜,神田一手環住少年的細腰,一手順勢闔上棺蓋,聲音中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慵懶。
「抱歉,吵醒你了。」趴在神田厚實的胸膛上,亞連笑得開心。
「我要吃早餐。」張開眼,映在黑瞳中的是一雙勝過月光的皎潔銀眸。
「呵!」還真像個孩子哪!「知道了,請用吧。」將下巴抵上神田的右肩,亞連笑著自動將血液送上。

撥開散落頸肩的髮絲,神田宛如對待珍寶般,輕舔著白皙的肌膚,隨後緩緩咬下。
少年專屬的香味在口裡蔓延,懷中人兒清澈的心跳傳遞到自己身上,訴說著永生的誓言,神田滿足的閉上眼。

「吶,優會把我變成吸血鬼嗎?」閉著眼,身體已經習慣被吸血的感覺,顯得放鬆許多。「……不會。」舔舔傷口,神田淡淡的說。
「咦?!」銀瞳充滿愕然。不是說好要永遠在一起嗎……
「笨蛋,別亂想。」撫上那頭銀髮,神田沒有漏看對方一閃而逝的受傷。「一開始就沒打算把你變成吸血鬼,你只要好好的待在我身邊過完你的人生就夠了。」
「那樣的話,優又會變成一個人了……」垂下眼眸,少年不希望再看見那雙黑眸深處充斥寂寞……
「吸血鬼可不是什麼值得羨慕的生物啊!況且,我已經活的夠久了,笨豆芽。」合上眼,神田將鼻子埋入散發清香的雪髮。

獨自走過這麼多個歲月,無不就是為了等待與你的相遇,斬斷我不死的宿命。

「優。」少年的呼喚帶著微微的哽咽,一片黑暗中,黑瞳看見銀眸落下感動的晶瑩,滾燙的淚珠落在胸口,彷彿也溫暖了冰冷的身軀。

「我可不喜歡吃水煮豆芽菜啊。」淺淺揚起笑容,神田輕柔的拭去亞連眼角不斷落下的淚。
「我才不好吃呢笨蛋優。還有我叫亞連啦!都不好好叫人家的名字……」小手在對方胸膛上打了下。本來應是不滿的抗議,此刻卻更像情人的撒嬌。
「嗯?昨天的味道還不錯,不知道今天有沒有變……」低沉的聲音帶著磁性在耳邊呢喃,加上那隻在腰間愛撫的大手,令亞連登時明白對方所謂的『吃』是何種意思,小臉頓時紅透。
感受到身下的胸膛輕輕震動,低低的笑聲迴盪在石棺中,帶著疼寵和愉悅。
「……笑什麼啦!就喜歡欺負我!」鼓起小臉,亞連扭身想拍去腰上亂摸的手,卻被神田制止──
「別亂動!」
查覺到對方聲音中的不自然以及他們現在的姿勢,亞連頓時僵住。
「……抱歉。」
短暫的沉默後,神田無奈的嘆息。真是拿這株少根筋的豆芽菜沒辦法。
「……腰會不會痠?」由仰躺變成側身,神田讓亞連枕在自己手臂上,另一手揉捏亞連細瘦的腰,力到恰到好處。
「還好。」享受著情人的服務,雪色的頭顱蹭了蹭對方的手臂,揚起笑容。優的嘴巴雖然壞,但很多時候卻又如此溫柔呢。

驀地,神田停下動作,劍眉微蹙──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優?」抬頭看向男人緊繃的臉色,有些擔心的呼喚。
看著懷裡困惑的小臉,神田放柔神情,開口道:「有人來了。」


一樓罕見的響起敲門聲。
帝奇懶得多加理會,反正過一會兒門外的人自然會離開,但沒想到對方卻是大腳一抬,直接將門踹倒。
「活了這麼久,連基本的應門都不會嗎?」
背對著落日餘暉,戴著面具的紅髮男人叼著菸,堂而皇之的走入屋內。
「……唷,真是稀客呢!」不在意對方私闖民宅,帝奇像是看到老朋友般咧開笑容:「午安哪,鼎鼎大名的傳奇獵人──克勞斯‧馬利安。」
「堂堂狼族首領,如今居然淪落到當管家啊!」有些嘲諷的看了帝奇一眼:「罷了,反正與我無關。這段日子多謝你照顧我家笨徒弟了!」克勞斯沒什麼誠意的說道,轉身正好看見奔下樓的亞連與神田。
「師傅?!」銀瞳滿是驚訝。
「好久不見啦!笨徒弟。玩到樂不思蜀了嗎?」雙手放在大衣口袋,克勞斯皮笑肉不笑。
反射性地摟緊身邊的亞連,神田散發出警戒與危險的氣息。
「才沒有咧!臭師傅。」亞連反駁。
「反倒是您,該不會又欠了一堆債要我還吧?」銀眸瞇了瞇,心裡盤算著只要對方一點頭,就直接動手。
「嘖嘖!那是給你的訓練,讓你有謀生的能力。」道貌岸然的扯謊,果然薑是老的辣!
「嘎?!」出老千算哪門子的謀生能力啊!亞連忿忿的想。
「好了,多餘的閒話以後再說。」眼中閃過危險,克勞斯冷冷的開口:「你旁邊的傢伙可是個危險人物哪,他是我這次的目標。」
「優?!怎麼會?優沒有──」看出自家師傅是認真的,亞連慌忙走上前想制止。
「吸血鬼的存在本身就是個威脅,不要把你的信念加諸在別人身上!」一發子彈擦過亞連耳邊,後者頓時禁聲。「不想被牽連就閃一邊去!居然會被吸血鬼蠱惑,果然是個不成材的笨徒弟!回倫敦看我怎麼重頭訓練你!」
「師傅!我可以保證──」後半段的話被神田打斷。
「去樓上待著,豆芽菜。」
「優?」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對方,要知道他師傅可是傳奇的獵人,就算是古老的血族也未必可以輕鬆獲勝!這一點,身為獵人的他是再清楚不過了!
「帝奇‧米克,把豆芽菜帶上去!」
難得配合神田的話,帝奇輕而易舉的抓過亞連,順手拎起階梯上湊熱鬧的橘毛兔,一倂拖上樓。

「開始吧!」冰冷的刀光閃爍,夕陽已西沉。

槍聲接連不斷的響起,和著刀刃的破空聲,替這漫長的夜晚拉開序幕。

「……為什麼說謊?你的目標並不是我。」身形一晃,神田飄然出現在克勞斯身後。
「你沒必要知道!」反手開槍,克勞斯遊刃有餘的咧開笑容:「專心點哪!死小鬼!」
銀彈擦過肩膀,神田皺眉:「我的年紀還不知道是你的幾倍。」刀刃平砍,畫出凌厲的刀風。
輕鬆躲過,克勞斯嘲弄一笑:「回去再向你家的老不死多學點吧!不成熟的小鬼!」

幾百年沒被人如此激怒,神田不打算再留情面,停下動作,將刀橫在眼前──

「唷!認真啦?」看著被鮮紅覆蓋的黑瞳以及發出冷光、開始蛻變的刀刃,克勞斯從容的令人咬牙切齒。「是純粹的生氣,還是擔心我把亞連帶走呢?」

「閉嘴!」血眸一掃,克勞斯身後的家具頓時化為塵埃。

「嗯哼,純種血族的力量,還挺令人懷念的。」壓住帽子,克勞斯以不輸給神田的速度躍起,一眨眼便出現在神田面前,一腳狠狠踹向對方腹部。

硬生生接下那強勁的力道,神田不甘示弱的揮刀,石壁登時碎裂,房屋禁不起兩人的打鬥有些搖搖欲墜。

眼前男人的力量加深了神田心裡的疑惑。

這根本不是人類所能比擬的力量,加上剛才那些意有所指的話,似乎都在影射著什麼……

「還有時間想別的事啊,死小鬼。」鬼魅般的身影出現在神田身後,子彈上膛。
「遊戲差不多要結束了哪!」

『砰!』

甜美的血腥味在空氣中擴散──

熟悉的味道震撼著神田的感官,黑瞳不可置信的看著向一旁開槍的紅髮男人。

「師傅…..」愣愣的看著朝自己開槍的紅髮男人,銀眸中有著疑惑和不解。
「亞連!」追著亞連下樓的拉比駭然。
「豆芽菜!」一個瞬身,神田抱住幾乎跪倒的銀髮少年。
「優……」衝著神田微笑,左胸的鮮血泊泊湧出,染紅了白色的襯衫,綻放出艷紅的血薔薇。
「為什麼不聽話?!明明叫你待在樓上的,為什麼要跑下來!?豆芽菜你……」看著那張笑臉,神田逐漸啞了聲音。
「有點擔心。優沒事……那就好……抱歉……只能陪你到這裡……」帶笑的銀眸緩緩合上。「雖然很過份……但還是請你……好好活下去……」
黑眸眼睜睜的聽著懷中人兒的心跳趨於緩慢,如同自己好不容易打開卻又逐漸冰封的心──

「……克勞斯‧馬利安──!!」低沉的怒吼,房屋承受不住那股巨大的憤怒力量,開始崩毀,落下的石磚瓦片,還沒碰到神田便直接粉碎消失。
「阿優你冷靜一點!」古老純種血族的力量是多麼可怕,特別是在神田的特例身上更是發揮得淋漓盡致,拉比心急如焚的想制止,卻被身後的帝奇硬是抱走。

「如果我是你的話,就會把憤怒的時間用來救人。」在逐漸崩塌的房屋中,克勞斯的聲音顯得格外平靜清晰。「普通的子彈是傷不了吸血鬼的。」

克勞斯的話在神田耳中迴響,腦中的想法和內心的情感在矛盾掙扎。
理智上明白,只要將想法付諸行動,還來得及挽回那份流失的生命,而十年前的封印也會因為自己的血液而解開……
但他捨不得──捨不得將眼前的少年變成和自己一樣……
冰冷的體溫,不會起伏的胸膛,沒有跳動的心臟,少了飢餓感,只會瘋狂吸收血液的身軀……
這是多麼痛苦──

「阿優!再想就來不及了!」拉比不知道從何處冒出來,大聲催促著。
心一橫,神田咬開手腕,湊到亞連唇邊。「喝下去,豆芽菜。」
鼻間竄入濃重的血味,憑著最後一絲力氣半睜的銀眸隱約看見眼前的景象,亞連本能的拒絕。
再度咬開迅速癒合的手腕:「不會有事的,你會繼續待在我身邊──對,就是這樣,喝下去。」神田輕聲誘哄。
神田的血液流入身體,回應主人的心情迅速發揮作用。劇烈的疼痛傳遍四肢百骸,虛弱的心臟猛然一震,開始狂亂的跳動,亞連忍不住放聲尖叫──!


轉變,開始了……
豆芽菜的身體正在慢慢重生,接下來只要將自己的血液滴入他的傷口,完成血液交融之後,儀式就真的完成了……

滴著血的手腕,朝劇烈起伏的胸左緩緩移動──

『砰!』

本能的縮回手,神田憤而轉頭露出獠牙,指甲變的尖長,鮮紅的眼眸像是要將開槍的紅髮男人吞噬般。

「我可沒打算讓我那笨徒弟變成真正的吸血鬼啊。」紅髮男人悠哉的笑笑。

獠牙和利爪逐漸退去,血瞳中仍然帶著憤怒的光芒。

這才是他真正的目地!
嘖!半個吸血鬼嗎?
虧他想得出來!
被人耍在手上玩的感覺很糟,但……
看著懷中狂亂扭動掙扎的少年,神田收緊了雙臂。
看樣子,得找個時間回去向死胖子問點事了。


此時,在奧地利城堡中的千年伯爵,沒來由的打了個噴嚏,背脊涼颼颼。
「哎?不是說吸血鬼不會感冒嗎?難道我要基因突變了?」


叼著菸,紅髮男人獨自站立在清晨的街道上。
望著遠處已經變成廢墟的宅邸,面具下的嘴角揚起。

「你就和那死小鬼一起活下去吧,笨徒弟。」


§I’ll give you my love in endless 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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