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紅塵,秋月笑,悲歡離合轉瞬,素手執燈長夜,心盼伊人平安歸,闌珊燈火驚回首,長路漫漫,夏夜一幻,玉笛丹青夢裡思,眉間硃砂誓忠貞,今生為君獻真心,下世與君結永恆,輪迴路長,此愛無雙。」

  空靈歌聲月下悠悠迴盪,淒美絕倫。白衫少年十指撩撥,一雙銀眸卻遙望遠方,蘊著等待,三個月來皆是如此。

  「亞連。」信步走至少年身後,橘髮少年無奈一笑:「又再等阿優了啊。」不是疑問,是肯定。心知勸不動少年,橘髮少年索性跟著坐上石椅。今夜的月亮不知是因為冬天還是孤單,散發著清冷。
  「少年,別擔心麻,神田只是被皇上派去邊關視察,很快就會回來的。」優雅地捧著一只壇木托盤,卷髮男子將其放上石桌,不疾不徐地替自己倒酒淺酌,一同欣賞夜色。
  「拉比、帝奇,謝謝你們。但如果不這樣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平復……」話未盡,意已達。


  猶記最初和神田在朝廷相遇時,兩人便結下了樑子。一個是新科文武狀元,一個是世代為武官的將門之後,理所當然每每上朝便將皇上弄得一個頭兩個大,卻因愛賢惜才而無可奈何。
  後來,邊關吃緊,亞連不得已被派去支援。本以為這下邊關肯定天天上演全武行,敵人還沒打自己人倒先打成一團,沒想到,幾個月後卻意外傳來捷報,邊關危機解除。
  可這一黑一白的兩位大將衣錦還鄉後,卻不約而同地提出辭官引退的奏摺,頓時震動朝綱,皇上更是死活不肯放人,直到神田提出跌破眾人眼鏡的交換條件──自己留下,換亞連辭官許可,皇上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允諾。

  然而如今,那個曾和自己並肩作戰,以浴血之軀保護自己、突破自己心防的人,此刻卻離自己好遠好遠,原因居然只因為小小的一個風寒!那個霸道的男人!

  忍不住在心頭抱怨起黑髮男人,亞連對於自己不能待在對方身邊很是不滿,卻也莫可奈何。誰叫那狡猾的男人事先懇請聖上下令,不允許自己跟去,皇令大如天,自己就算有通天本事也只能乖乖窩在將軍府。

  不知道那彆扭得要死的高傲傢伙會不會又跟士兵起衝突……

  憶起自己出到邊關,映入眼簾的第一幕不是軍事化的操練,而是一群士兵正團團圍成一個圈,圈內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冤家死對頭神田 優!

  只見神田高傲地長髮一甩,一記俐落的後旋踢便將一名打算突擊的士兵踢飛,黑眸目光如梭,眨眼間又擊倒另一人。
  神田的全勝紀錄,直到一抹雪色身影如電光般切入,才算停止。圓圈內,黑白兩色不分軒輊,一個飄忽不定、柔中帶剛,一個俐落狠準、清冷剛硬,令所有士兵頓時看傻眼。

  事後亞連問過士兵,原因是眾人不滿神田的訓練方式,而在抱怨過後對方居然只冷冷拋下一句話:「不滿就放馬過來。」這才導致事態演變至如此。
  於是亞連至邊關的任務自那天後改變了,他每天都在費盡心思的想方設法讓神田融入士兵之中。儘管神田每每不耐地想趕人,卻也在不知不覺中放棄掙扎,甚至慢慢習慣總是跟在身後的雪色身影。
  半個月後,亞連差不多和士兵都混熟了,這才慢慢將神田拉入士兵們的營帳,儘管後者總是一臉不悅,眼神卻好似在默默之中認同了亞連所做的一切。
  平靜卻也緊張的日子,直到外族發動攻勢時告終。

  外族偷襲了某個地處偏僻士兵較少的村落。大批兵馬如豺狼虎豹般衝入村內,不留活口。
  亞連率先抵達戰區,敵人已預先撤退,然而被狠狠蹂躪過的村莊滿目瘡痍、遍地死屍,血凝成冰條,亡者死前的恐懼也僵固在臉上,映出一場慘不忍睹的屠殺。
  從那時起,亞連似乎就一直提不起勁,總是戰意闌珊,不然就是獨自遙望北方大漠,不知在思索什麼。

  某夜,月黑風高,北風狂嘯,是個偷襲的絕佳時機。神田看準了天候,打算一戰報了這場血仇,儘管亞連蹙眉反對,神田依舊堅持出戰。

  如同以往,神田和亞連身先士卒,率先衝入敵陣。踏入第一步亞連便心知不妙,敵營空空如也,顯然早有預備,亞連慌忙喊叫未入敵營的士兵撤退,卻見周遭早已伏下弓箭手,箭頭早已對準神田和自己,白皙的臉龐忍不住滑下冷汗。心裡想得卻是該如何讓神田突破重圍逃出去,憑神田的威嚴,加上現在士兵們對他的心服,要重整旗鼓再戰絕不是問題!
  亞連悄悄調了下馬頭,猝不及防的策馬衝入敵營深處,以己身引開敵人注意,剎那間,箭矢如梭如風如雨直衝著雪色身影而去。
  握緊手中疆繩,亞連沒有停下的打算,銀眸緊閉,打算承受預料中的痛楚,接踵而來的卻只有熟悉的氣息與鎧甲碰撞。

  亞連發誓,他永遠也忘不了睜開眼的那一瞬間,是神田依舊淡漠的黑瞳,以及,對方背上那數十支硬箭,鮮血染紅了戰袍,卻無法掩蓋那雙黑眸中無法言語的情感。

  在那之後發生的事情,亞連只有很模糊的記憶,眼前除了紅色還是紅色,唯一能感覺到的只有背上的重量以及低低的呼吸,清醒時,人馬已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來到距離營盤不下一里之處。

  顫抖的手指確認過神田的鼻息後緩和了不少,亞連定下心神,策馬奔回營地,交代守營的小兵及醫療兵照顧神田後,再度翻身上馬,前往敵營尋找殘餘兵馬。幸而兵馬皆在,而且因為撤退迅速,傷亡極低。

  而後的一個月,亞連下令大軍按兵不動。每天除了監督訓練外,便是照顧神田。
  不知道是不是傷患的通病,神田清醒後不論如何都不肯喝藥,非要亞連親自出馬才肯乖乖就範,就連換藥也得亞連親自來才有辦法,否則神田根本不願意讓其他人接近,後來甚至霸道的不讓亞連離開床邊,只要亞連稍稍離開一下,神田便肆意活動,導致傷口每每剛癒合便又裂開。亞連氣歸氣,卻也莫可奈何,只得守在床畔,盯著面前的傢伙將一碗一碗藥灌下肚,再換藥上繃帶。

  一個月的停戰即將到期,亞連滿意地看著神田愈合的傷口,痂脫落後徒留疤痕。忍不住脫口而出:「幸好鎧甲夠耐,不然你這笨馬尾就要去蘇州賣鴨蛋囉!」,豈料對方卻反常的沒說話,一雙子夜星眸牢牢地盯住亞連,令後者不知不覺沒了聲,只能呆呆看著神田逐漸逼進的臉孔,直到對方帶著笑意與猝狹提醒別忘了呼吸,這才驚覺自己被吻了。
  「打完這場仗,搬來將軍府吧。」記得那時,神田輕輕在自己額上落下一吻,黑瞳平靜無波,深處蘊含說不出的情意。


  憶到深處,亞連忍不住勾起笑容。本是孤兒出身的他,在看盡戰場殺戮、人性貪婪後,現在的將軍府早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他的家,也是他在滾滾紅塵中唯一的留戀。
  想起前些天神田有捎信回來,一紙家書只短短寫了『辭官已准,近期歸返』八個字,卻足以令亞連笑開懷。

  信手撥弦,不似長征沙場歸來的純淨嗓音再度傳入雲霄,融入風中,遞予千里迢迢趕回的歸人。

  「離紅塵,秋月笑,悲歡離合轉瞬,素手執燈長夜,心盼伊人平安歸,闌珊燈火驚回首,長路漫漫,夏夜一幻,玉笛丹青夢裡思,眉間硃砂誓忠貞,今生為君獻真心──」
  琴音忽斷,橘髮少年與卷髮男子不約而同地看向亞連,只見雪色少年綻開一抹清麗笑顏。
  「……下世與君結永恆,輪迴路長,此愛無雙。」沉穩富有磁性的嗓音低吟出聲,風塵僕僕的墨色身影步入月光的霎那,一抹雪色搶在月光之前撲入身影懷中。
  「我回來了,豆芽菜。」「歡迎回來,優。」

  滾滾紅塵,有你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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