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八、

　　當拉比睜開眼時，映入眼中的只有一片漆黑。下意識的將手伸到面前試圖摸索，卻發現雙手被緊緊禁錮在頭頂兩側，動彈不得！
　 「總算醒了，小兔子。」低沉的聲線、悠閒的語調，拉比當下便克制不住地顫了下。
　 「放開。」雙腳踏不到地，拉比在一片黑暗中努力穩住聲音道。
　　回答他的是帝奇的輕笑，「那是不可能的，小兔子。」
　　深吸一口氣，拉比冷靜的道：「我不叫小兔子，你認錯人了。」
　　聞言，帝奇的笑容擴大幾分──他的小兔子居然跟他說自己不叫小兔子?這下該如何是好呢?
　 「原來如此，你倆長得真像，我幾乎分不清呢。」帝奇笑彎了眼，「不過，我家的小兔子很調皮，你該如何證明你不是他呢?」緩緩湊近拉比，帝奇惡意地在對方耳邊吐氣道。
　　未經人事的少年本能的瑟縮了下，但嗓音仍倔強地不願露出一絲害怕，「我不是他，他不是我。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嗯……」儘管明知拉比看不見，帝奇仍是帶著笑意皺了皺眉頭，「這種話誰都會說哪。」
　 「總有不一樣的地方。」拉比平靜的說道，內心暗自咬牙。
　 「說的也是。我看，不如這樣吧，我的小兔子身上有塊蝴蝶胎記，你讓我看看有沒有就明白了不是嗎?中原皇帝特命的守關將軍。」輕輕吐出最後一個字，帝奇帶著笑，舌頭輕輕舔了下面前雪白圓潤的耳垂。
　 「……」忍著怒氣，拉比憑著肌膚感觸到的溫熱呼吸，頭一偏便直直往對方撞去！

　　沒料到拉比突然發難，帝奇優雅的向後一退，手指順勢解開拉比蒙在雙上的厚重黑布，不出所料，黑布下的是一雙漠然眼瞳，碧綠而深沉，彷彿能將人吸入其中永恆凍結。

　　琥珀看著那雙深不見底卻隱隱發光的碧綠眼眸，映著遮掩半邊的橘紅髮絲，恍若燃燒夕陽下的翡翠，忍不住讚嘆，「真美。」
　　修長的手指無法克制撫上面前秀麗的容顏，還未碰到便讓拉比狠狠一咬！

　　指尖的疼痛讓帝奇回神，唇邊的笑容卻違反常理的上揚。

　　沒有抽回被拉比咬住的手指，反倒伸出另一指輕輕婆娑對方柔嫩的唇瓣，「會咬人的兔子，想必是餓太久了，需要人好好餵食疼愛一番呢。」

　　深不見底的金眸伴著溫柔的言語，另一手卻是粗暴的捏住拉比下頷，強迫其張開嘴巴，抽出手指便是狠狠的一吻！

　　柔嫩的唇瓣令人流連再三，看著那雙碧眸湧現的羞辱，帝奇毫不猶豫地咬破對方下唇！

　　望著面前檀口微張、染上血色的艷麗紅唇，帝奇沒來由地感到愉悅。捏住對方下頷的手始終沒有放開，揚起的唇畔有種嗜血的魅惑──「別擔心，我會慢慢來的，小兔子。」

　　冷冷勾起笑容，拉比緩緩吐出兩個字，「去死。」

　　說完的當下，拉比便感到臉頰一陣火辣辣的疼，當下眼前一黑，耳鳴不已。待到回神，只見眼前男人面帶微笑，金眸卻是滿滿的冰冷無情。

　 「說的不錯。我很樂意試試你的決心。」

　　自從那天之後，梅花居夜夜奏起悠揚樂音，不知不覺間，神田來到梅花谷已半月有餘。

　　時間已近黎明，亞連窩在房內，一夜無眠。面前擺著一張畫滿星辰方位以及天干地支的畫卷。畫卷上，幾粒毫無章法的白石子兀自散落。
　　銀眸幽幽望向窗外，黎明前的天空最是渾沌。正如他現在怎麼想也想不透的思緒。
　　為什麼呢?為什麼他偏偏算不出神田 優這個人的命數呢?
　　視線移回桌面，亞連看著怎麼卜卦、占算都參不透的無解之相，輕輕嘆了口氣，單手支著下巴，雙腳屈起，白色身影就這麼在窗邊縮成一團。
　　閉上眼，亞連任憑思緒飄搖，回到許久以前、有個人曾溫柔抱著自己讀經認字的過去──若是瑪那還在，肯定有辦法算出來吧……

　　依稀記得師傅說過，他的養父在尚未入梅花谷前，是一位非常優秀的建築工匠，生性喜愛遊歷，也因此結識了師傅。而這雪見梅莊便是師傅和養父在撿到自己的那年，合力建造出來的離塵閑居。據說他的養父瑪那在撿到襁褓中的他時，曾斷言自己一生緣分無數，卻沒有一樣是長久。
　　待雪見梅莊完成，他的師傅和養父本以為可以從此安享福壽，然而五年後，皇帝的一封詔書卻硬生生奪去了他的養父的希望。
　　雖然他始終不明白，但他的師傅曾像壓抑著某種東西般冰冷的說過，建造皇陵是身為一名工匠最為崇高的榮譽，卻也代表著此生最後的榮耀。打造皇陵除了耗費人力、財力、國力，最慘無人道的便是所有參與者一律誅殺！美其名為帝王陪葬，實則封口以避盜墓之禍。
　　養父自此一去不回，師傅接下了照顧他的責任，卻再沒真正開心過。
　　他的養父在陪伴他五年後，撒手人間；而他的師傅陪伴了他十年，最終留書一封雲遊四海。他和這世界的緣分沒有一樣是長久的。
　　因此，他安然選擇留在梅莊，靜默的等待、經歷緣起緣滅。
　　六年來，他一直懷抱如此心境，憑藉養父教導的占卜之術與師傅親授的武藝，入世出塵全由自己一念掌控，直到神田 優的出現。
　　最初占卜算得緣始，如今算不出緣盡，自己……是否能悄悄的奢望，奢望這是蒼天給予的餽贈──

　　銀眸倏地睜開，映入眼中的，是一身墨黑的神田。視線輕輕下移，只見身上多了一件原本沒有的外衣。
　 「……謝謝。」亞連有些恍惚的輕聲道，拉攏外衣後起身，打算去床上躺一會兒，卻在踏上地面的瞬間身子一歪──
　 「……豆芽菜?」反射性扶住面前突然腳軟的人，神田忍不住蹙眉。
　　亞連愣愣的抬頭，只見神田一雙黑眸直勾勾的看著自己，平板的語調背後隱隱有著擔憂。
　　查覺自己全身正靠在對方身上，亞連不著痕跡的拉開距離，淡笑道：「失禮了，腿有些僵麻。」語畢，站穩身子便要走。
　　神田猶豫了下，眼前人腳步虛浮的模樣實在讓人不放心，劍眉一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伸過手將人打橫抱起，在對方來不及掙扎前把人放到床上。

　 「我不欠人東西。」淡淡拋下一句話，神田轉身離開，留下背後苦笑的亞連。

　　不欠人東西……緣份能是說欠就欠，說還就還的麼……神田 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