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根試管的魔藥,威力卻遍佈整間屋子,估計多來幾管就能攻城打天下了,身為製造者的吳姓巫師一邊和自家弟子收拾殘局,同時滿臉無辜的表示藥效只能讓人暫時腦袋渾沌、渾身無力,構不成太大威脅。

居住三哩外的三百歲魔女霍仙姑從自家頂樓探出頭,一眼瞧見那團稀奇古怪的雲霧帶著五顏六色閃光冉冉升空消散,雙臂環胸、秀眉緊蹙、鼻孔輕噴、仰頭冷哼——吳家的男人,一肚子壞水。

 

吳邪揮舞著魔杖修補破窗,眼睛卻偷覷著一旁掃地的悶油瓶。

望著悶油瓶頭上彷彿要匯聚成形、天打雷劈的低氣壓,吳邪大膽判斷悶油瓶在生氣,非常、非常認真的那種生氣。

可是悶油瓶連生氣都是悶悶的,自己一個人生悶氣。

——該怎麼辦呢?這倔脾氣的小鬼從小拗起來就難搞……

吳邪抓抓頭,沒注意手裡還拿著魔杖指揮玻璃碎片,於是乎,一旁的悶油瓶再度成為無辜受災戶。

第一時間將人摟進懷裡揉腦袋的吳邪笑得尷尬,幸好那片玻璃夠小塊,悶油瓶沒流什麼血,只是額角腫了個小包。

聽著吳邪一聲接一聲的道歉,悶油瓶無聲嘆了口氣,伸手環住吳邪的腰,抬高下巴蹭了蹭對方的肩膀。

——要快點長大,長大才能告訴你,我……

不等悶油瓶說完心聲,吳邪反手掏出一罐藥水,沾了些許便往悶油瓶額角擦,口中輕輕哼起了痛痛飛走的小調。

「……」

——算了……

悶油瓶閉上眼,午後的陽光很溫暖。

 

收拾完屋子,一只貓頭鷹十萬火急的撞上吳邪後腦。

「嘶……疼……」

悶油瓶一手將那只冒失的貓頭鷹提起,取下鳥爪上綁附的信箋遞給吳邪。

吳邪一看那火樣紋章便驚叫起來,下一刻風風火火的衝進配藥室,一邊搬出藥材一邊開窗朝還待在原地的悶油瓶喊道:「快來幫忙!我忘了下午要把藥水送去鎮上!鈴蘭花、鼠尾草……」

望著窗戶內熟悉的忙碌身影,悶油瓶眼裡閃過一抹笑意,將上午摘好的藥材一一送入窗戶。

 

在悶油瓶的幫忙下,吳邪總算趕在晚餐前將清單上的藥水全數備妥。

手裡拿著性轉藥水,吳邪有些猶豫是否要變身,這次最大的客戶是新介紹來的,加上是自己送的遲了,變成女性會不會比較好說話一點……

下一刻,悶油瓶輕輕抽走了試管。

「欸?」

悶油瓶的眼神帶著滿滿的不贊同,有些凌厲的盯著吳邪,後者沒來由地有些心虛。

「對身體有負擔。」

吳邪望著沒打算將藥水歸還的悶油瓶嘆了口氣,轉身認命的戴上巫師帽。

在大門口跨上大掃帚的那一刻,吳邪看著站在門邊送行的悶油瓶,突然想到自己還沒帶這小子去過森林之外的地方見世面,頓時覺得有些歉疚。

「吶,你會想跟我一起去嗎?」

悶油瓶的表情愣了一瞬,隨即應道:「好。」

 

初到鎮上的悶油瓶安靜地觀察著周遭,卻在走過幾條街後掀起了一陣少女們的轟動與偶像崇拜式的尾隨,吳邪不得已只好暗搓搓地將人拉進拐彎的窄巷。

紅棕色的大眼上上下下打量著悶油瓶,吳邪不得不承認自家徒弟是激發少女心的男子類型。他花一秒時間權衡利弊後,將身上的連帽斗篷脫下來罩到對方身上,同時嚴密的將那張臉牢牢遮住,只留下一雙平淡無波的眼睛。

「藥水給我。」

悶油瓶搖頭,吳邪撇撇嘴掏出魔杖。

被暫時定住的悶油瓶望著性轉藥水飛出自己口袋落入吳邪手中,心裏只剩兩個字。

——作弊。

須臾,長髮明眸、身材曼妙的魔女領著被斗篷裹得嚴嚴實實的隨扈走出窄巷,靜悄悄地穿過四處找尋悶油瓶的狂熱少女群。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最後一位客戶的宅邸。

前來應門的年輕管家看著他倆有些困惑,但礙於主子的交代,只得禮貌的向吳邪詢問:「請問您身後這位是?」

悶油瓶默默將斗篷脫下。

「他是我徒弟。」

「原來如此,方才不知道,對這位小哥多有失禮。」管家微笑點頭,將兩人領入屋內。

這次的客戶是赫赫有名的男爵,似乎是因為老伯爵生了怪病,因此買的全是治療藥水。

看在對方的身份與人脈上,吳邪不得不在交貨後與對方寒暄幾句,當男爵開口留兩人共進晚餐時,吳邪敏銳地感受到悶油瓶身上散發出一股寒氣,仔細一看對方黑眸簡直要冷出鋒芒來,只得放下禮儀婉拒。

出了男爵府,悶油瓶一把將斗篷套到吳邪身上,七手八腳將人裹得密不透風。

「哎哎?怎麼了?」

吳邪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面色不善的悶油瓶,後者默默的看了他半晌,啟唇吐出三個字——「不喜歡。」

吳邪的莫名其妙頓時成了四個問號,愣愣地接過悶油瓶塞來的掃帚,聽他惜言如金的徒弟開口道:「回家。」

回家路上沈默而緩慢,因為悶油瓶不願觸碰吳邪,所以坐的並不穩定,吳邪只能以很慢的速度飛行,以免後座的小孩半路掉下去。

吳邪肚子開始餓了,可家還很遠,他決定利用時間跟後面的小鬼好好談談,但對悶油瓶用硬的從來都只有反效果,吳邪想了想,決定模仿剛才的年輕管家,笑道:「方才這位小哥多有失禮,不知道您究竟怎麼了?」

「……」

「這位小哥,我在等您開口。」

「……吳邪,不要再喝性轉藥水了。」

「嗯?喔,原來你是在氣我對你施魔法啊!那時沒辦法嘛,你實在太惹眼了,那藥水我在你小時候也沒少喝,一點負擔不礙事的。」

「……」悶油瓶心裡嘆氣,聽吳邪嘻嘻哈哈說著自己小時候的事情,他撇開臉,雙手環住面前人的腰,「答應我。」

——答應我,無論是負擔還是方便,我都無法容忍別人用那種眼神看你……

知道悶油瓶氣消了大半,吳邪拍拍覆在自己肚子上的手,笑道:「好,答應答應。」

那天晚餐十分豐盛,吳邪眉飛色舞的說著關於外面世界的種種,悶油瓶安靜聽著,專注而認真的雙眼倒映吳邪的面容。

 

兩天後的清晨,悶油瓶在熟睡的吳邪唇角留下一吻,獨自背著行囊走入森林。

沒有留下半點隻字片語。

吳邪騎著掃帚找了七天,沮喪地回到了森林中的小屋。

曾經一個人住都嫌小的屋子,現在看來冷清的不得了,藥草園裡生機勃勃,卻總像少了什麼。

吳邪趴在窗檯看了半天,直到月亮升起,才默然的回到房間。

——下次養點別的吧,不會隨意說出唯一的那種生物。

居住在三哩外的三百歲魔女霍仙姑從頂樓探出頭,看著吳邪家門口的引路燈,想到許多年前在戰亂中失蹤、至今仍被血族通緝的狼王幼子,紅色尖長的指甲敲了敲窗檯,冷哼——吳家的男人,全是笨蛋。

 

傳說,世界盡頭的古老森林裡住著會變身魔女的不死巫師,當世界一片動盪的時候,這裡是唯一安靜的角落。

據某魔女所言,那個巫師已經很久沒有變身過了,也極少離開森林,獨自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

四季走過,不老的巫師日複一日的研製魔法藥水,失去了時間的流逝感,日升月落彷彿都是外面的事,他只顧拿著羽毛筆,專注的紀錄下自己開發出每一種藥水。

即便外界局勢動蕩不安,人魔兩方互相猜疑、狼族改朝換代大舉滅了血族復仇,他依然沈浸在自己的小屋中,不言不語、事不關己。

直到一陣大火焚燒森林。

 

木靈在哀鳴、精靈與妖獸四散奔逃,吳邪喝下爺爺的配方後獨自站在家門口,看著人類武士騎著馬匹自火海中殺出,將一支支燃燒箭對準自己。

——這就是所謂的獵巫行動……真是可笑……

——算了,懶得去數活過幾百年了,就這樣吧……

巫師勾起諷刺的笑,手中的魔杖直直落入土地,看著朝自己飛來的箭雨閉上眼。

他感覺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撲倒,背部撞擊在草地上。

——奇怪,不痛?

吳邪疑惑的睜開眼,一雙昏黃的獸瞳映入眼中,沈重的喘息帶著悶熱噴在自己臉上,吳邪透過野獸肩膀看見對方背上無數的箭羽,先是一愣,隨後淚流滿面。

——吳邪,我回來了。

「笨蛋……」

擁抱悶油瓶後背的手掌粘膩不堪,吳邪看見無數巨狼將軍隊撲倒在地,水珠自天上落下,轉眼成了滂沱大雨。

巫師抱著狼人閉上眼,起心動念間,落入土壤中的魔杖生出了無數鮮活翠綠的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吞沒了燃燒的森林。

 

傳說,世界盡頭的古老森林裡住著會變身魔女的不死巫師,他曾獨自一人率領狼族殲滅國王的軍隊,拼死捍衛中土世界最後一片淨土。

重新搬回三哩外的三百歲魔女霍仙姑將那篇報導揉成團扔出窗外,不屑地冷哼——吳家的男人,全是基佬。

而作為當事人的不死吳姓巫師全然不知自己被外界傳成什麼德性,依舊成天泡在草藥堆裡研究那些亂七八糟的藥水。

「吳邪,吃飯。」

吳邪滿身大汗,回頭喊道:「馬上來,快摘完了。」

——該死的,一個沒注意居然長這麼高。

懶得再去拿掃帚,吳邪努力踮起腳、伸長手試圖摘下最後一顆檞寄生。

——就快、快碰到了……咦?

腰腹被一雙手臂環住,一股向上的力道讓吳邪輕易的摘到那顆白色半透明的漿果。

「哈,謝啦悶、噢,應該說親愛的狼王大人張起靈。」

重新將巫師抱回懷裡,張起靈吻了吻吳邪翹起的嘴角,正色道:「悶油瓶。」

——在你面前的,是足以保護你的悶油瓶。

雙手捧起悶油瓶的臉,吳邪笑著回吻,「好,悶油瓶,別忘了通知張海客來拿上次訂的隱身和治療藥水。」

「嗯,先吃飯。」

 

正午的陽光灑落樹梢,提前來到小屋的張海客四處溜噠著尋找自家族長。

當他踏入後院時雙眼猛地映入一片白光,令他連忙懊惱的轉身摀住眼睛,並發誓決不告訴任何人。

誰讓閃瞎他的不是天上的太陽,而是自家狼王與那要命的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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