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逐漸落下,黑暗慢慢透過窗戶蔓延進保健室。

    三個人,誰也沒說話。

    吳邪愣愣的望著解雨臣。自古以來,鬼就被視為不祥、害人的東西,他從沒想過將張起靈與那些劃為一類,在他眼中張起靈就只是只悶油瓶、誤把自己當爹媽的大孩子……

    那樣的人……真的會害自己嗎?

    解雨臣看著一臉迷惑的吳邪,眼裡多了些無奈,正欲開口,一旁的胖子倒先發話了,「天真,我瞧你今晚要不別回去了,你沒看聊齋裡那女鬼個個想把人精元吸乾,我瞧你家那個雖然是男的,八成也想依樣畫葫蘆,今晚咱們一塊兒住外頭,熬他個通宵!看他還怎麼來!」

    吳邪想到每回看見自己進門時張起靈那雙霍然明亮的眼,有些猶豫,一旁的解雨臣不置可否,但吳邪卻看出他面上隱隱的贊同。

   「好,聽你們的。」深吸口氣,吳邪將張起靈在家等待自己時可能出現的各種無助寂寞的表情甩到腦後,他現在只想狠狠杜絕掉那該死的春夢,他是個正常男人、大老爺們,說什麼也不願意讓另一個男人壓在身下搓圓捏扁!

    收拾好東西踏出校門,三個人索性也不回家,在外頭簡單吃了飯,接著胖子打了通電話,三個人進超市買了點東西,又一塊兒晃進學校宿舍。

    放學後的校園裡漆黑空曠,只隱隱約約瞧見三三兩兩模糊的人影,有些在昏黃的路燈下,有些則隱匿在黑暗裡。

    時間尚早,學生宿舍大樓一間間亮著燈,帶頭的胖子遠遠的便瞧見站在樓下等他們的潘子,揚手打了個招呼,潘子也朝他們招了招手,手裡好似拿著什麼,待走進後吳邪才看清楚原來他是在抽菸。

   「怎麼突然想來玩?」潘子笑笑,掏出一枚硬幣將菸按熄了丟進垃圾桶,他可不想讓宿舍的清潔阿婆給咒死。

   「沒什麼,就這幾天給郝老頭操悶了,想說來找你們喝酒打牌發洩發洩!」胖子晃晃手裡提著的塑膠袋,裡頭一罐罐冰啤酒還沾著水珠子。

    潘子咧嘴一笑,「上樓吧!人都齊了,還就差你們這一袋好東西。」

 

    307號室,張起靈安靜的坐在椅子上,漆黑如墨的雙眼看著畫框,那是吳邪一筆一筆抹上的顏色,也是他有意識後一直默默看著吳邪的地方。

    從一開始時有時無的模糊意識,到後來靜靜的看著那個人進進出出,說不出為什麼,他對吳邪有種無法喝止的感覺,想觸碰、想擁有、想被他一直一直的凝視,直到某一天,他終於擁有了能夠與吳邪觸碰的身體……

    他是吳邪筆下的畫靈,因為是吳邪一筆一筆用心畫出來的,所以他對吳邪才會有那種莫名的渴望嗎?但胸口裡那種讓他強烈到發痛的東西,又是什麼呢?

    張起靈看了看窗外。太陽下山了,吳邪還沒回來……

    想到吳邪開門說我回來了時的笑臉,原本空洞冰冷的眼眸稍稍鍍上了夕陽的餘溫。

    夜幕緩緩降下,張起靈開始有點不安了,吳邪去哪了……

    少了穿透玻璃的陽光,窗子上的倒映逐漸清晰,男人蒼白精雕的面孔罩上了一抹煩憂。

    吳邪、吳邪、吳邪……

    張起靈在心底無聲呼喚,腦中閃過數不清的吳邪的面容,那股突然其來的暴躁令他喉嚨一陣乾渴,他喝了點水,卻沒辦法壓制住體內排山倒海般亂竄的情緒,他喝了更多更多的水,最後發現,只有吳邪,才能緩解他喉嚨好似破洞灌風般的枯竭難受…..

    吳邪、吳邪……吳邪!

    張起靈目光幾乎要將玻璃燒灼,死死盯著窗戶下方的街道。

    這是什麼?幾乎燃起黑焰的雙眸瞇了瞇,目光焦距被窗戶上的一枚模糊的手印吸引。

    是吳邪留下的嗎……張起靈緩緩將手掌貼上。

    玻璃內外掌印貼合的瞬間,張起靈倏地跪下,一隻手死死摀住頭部,腦中有什麼東西如雷爆蒼穹般的轟隆鳴響不絕,一陣陣鈍痛如海浪般一波波襲來,眼前是銀白交錯的霹靂閃爍,腦中似乎有什麼在瘋狂叫囂著呼之欲出,腦袋好似要從裡面爆炸──

   「嗚……!」烏黑的腦袋重重撞擊地面,可是怎麼也甩不掉、停不下腦中的那些吵雜聲音和迅速閃過的畫面,身體不受控制的轟然倒下!

    失去意識前,張起靈痛苦的皺著眉,嘴唇無聲蠕動,緩緩吐出兩個字──

   「吳邪……

 

    學生宿舍一共七層樓,除了走道兩邊盡頭的逃生梯與窗戶外便是中間的寬樓梯,一層樓走道左右家起來莫約有十幾間房,一間房住兩個人,也不知道是學校缺錢還是怎麼的,房間小的只能容納一間衛浴和兩張床兩個書桌加一個衣櫃,兩個大男生在房裡走沒兩步就能面對面撞上,又沒陽台晾衣服,有些人索性就把門打開,衣服什麼的通通曬走廊,反正門開著熱鬧空間大,串門兒什麼的也方便,於是就形成了一層樓走道搞的像眷村一條街,今天甲跟乙打電動鬧得晚了睡甲的房,明天丙又跟甲抱怨女朋友睡甲的房,三不五時考完試了還能搬出摺疊桌放走廊搓麻將……

    潘子的房間在四樓左側走廊的倒數第二間,吳邪一路走過去,一間間打開的房門內不乏熟悉的笑臉和招呼,而潘子房裡書桌不知道跑哪去了,剩兩張床併在一起,早已聚齊了幾個嘻嘻哈哈的大男生,正盤腿坐在床上一邊看電影一邊等他們。

    進門時,吳邪注意到走廊盡頭正對逃生梯的那間房間門緊緊關著,有些奇怪,便問潘子道:「隔壁沒人?」

    潘子順著他的視線瞄了眼,輕描淡寫道:「有,不過是個怪人,很少出門,連課都不上,也不太跟大家打交道,他室友受不了他搬去別間了。」

    吳邪偏頭看了看門底下縫隙亮著微光,估計裡頭那人大概只開著桌燈,好好的宿舍包水包電居然還不開大燈,當真是怪人!

   「天真,幹嘛呢!杵在門邊大姑娘似的!」胖子拉開啤酒,一臉欠揍的朝吳邪喊。

    吳邪進門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他娘的再說一次試試!」伸手抄起一罐啤酒拉開便喝。

   「哎喲!我說小天真啊,那麼認真幹什麼呢!這酒要慢慢喝啊!要不等等你玩牌輸了咱還得再去買來給你喝多麻煩啊!」胖子手裡抓著撲克擠眉弄眼,激的吳邪一屁股坐下,「有本事你別輸!要輸了我叫人給你化個大濃妝明早扭著逛學校!」

    玩遊戲哪有不打賭的,這下氣氛熱了,大夥兒紛紛跟著起鬨,有酒有牌又有人,一夥人吵鬧著不知不覺也快到半夜十二點了。

    頭頂上的燈光閃爍了幾下,一夥人沒在意,打牌的打牌,喝酒聊天的繼續,只有一旁的解雨臣注意到了,漂亮的眉皺了皺,他本來就不大喜歡這種場合,因此配合著玩了幾局便抓著啤酒窩到旁邊打手機邊啜飲,此時見大夥兒都不在意便也沒出聲,只是瞄了瞄幾瓶啤酒下肚後臉色泛紅的吳邪。

    一連打了幾局下來,吳邪跟胖子的戰績還是平手,所謂的平手不是不分勝負,而是兩人都輸給了今晚的最大贏家潘子。

    一局完,吳邪苦著臉乾掉半罐啤酒,甩甩頭,見對面的胖子也給灌了不少,這會兒扯著嗓子罵潘子是不是出老千都帶著一嘴酒氣,潘子不甘示弱的回吼牌是你洗你發的,我怎麼出千了?

    喝啤酒最討厭的就是脹肚子跟跑廁所,吳邪皺皺眉,問了下旁邊一個看電影的同學要不要玩,那人笑嘻嘻的轉過身頂替吳邪的位置,吳邪則搖搖晃晃的走向靠近房門口的衛生間。

    他娘的,這衛生間也真夠小的了。吳邪看著只夠站一個人的地方,只覺得想破腦袋他也想不出來潘子他們平常都怎麼洗澡的,這水一下來馬桶廁紙還不得濕透透。

    搖頭晃腦的拉開拉鍊,洩洪似的水聲奔流,完事後吳邪瞇著眼有些恍惚的按下沖水,嘩啦嘩啦的的水聲裡似乎隱隱約約參雜了一些不同的聲音…….

    他扶著牆,待水聲停止後又仔細的聽了廳──

   「喵嗚──」

    貓?吳邪眨眨眼,眼前倏地一片漆黑──

    一片黑暗中,吳邪皺皺眉,這是怎麼了?跳電?

    腦袋因為酒精有些發脹,吳邪一手扶著額頭一手摸著牆往外走,想問潘子是不是打手電筒繼續玩還是乾脆就睡了,他摸到了門邊,喊了聲潘子,卻沒得到回應,心裡咕噥著該不是全跑出去了吧,這速度是打算參加下屆奧運?

    酒精催化下,吳邪眼皮開始沉重,四肢有些不聽使喚,他索性靠著牆閉上眼稍做休息。

   「喵嗚──」

    又一聲貓叫,這回尖銳淒厲的彷彿就在吳邪耳邊,吳邪渾身一抖,腦子一下清明了不少,睜開眼,只見自己不知何時摸到潘子隔壁那怪人的房門口來了,一片黑暗的走道上,身後逃生樓梯上的標誌燈泛著幽幽綠光──

   「喵──」

    再一次的貓叫是從吳邪背後傳來的,吳邪轉身,只見逃生樓梯邊,一只小黑貓亮著一雙昏黃的眼,尾巴左右搖晃著,見吳邪看到自己後便往樓梯那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看看吳邪,似乎在傳達什麼。

    吳邪奇怪的看著這只貓,慘綠的光下,黑貓出現的詭譎,一雙貓眼裡似乎有什麼不尋常的東西。

   「別去……

    隱隱約約,吳邪聽到張起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有雙冰涼的手搭上他的肩,將他往後帶,他渾渾噩噩的退後,眼角餘光卻瞥見一旁窗戶上的倒影──

    一個穿著邋遢的男學生,雙手搭在自己肩上,不知怎麼半趴半伏在自己背上,吳邪視線往上,臉色瞬間慘白──

    漆黑的玻璃上倒映著張慘白的臉和另一張青紫的臉,一張是驚恐萬分,一張卻是笑的陰森。

    吳邪全身動彈不得,那男學生的脖子以一種很奇怪的角度垂著,下巴直直抵到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吊著似的,口中吐出一條長長紫綠參半的舌頭,脖子上掛著一圈像被單或窗簾的白布條,一雙眼睛既怨毒又欣喜,口裡不時發出輕輕的嘿嘿笑聲,一滴滴的唾液自灰敗發爛的舌頭滑落,滴在吳邪身上,腐味衝鼻,那東西表情陰狠卻又帶著終於要將人拖入地獄的期待。

    抓交替。吳邪腦中響起一把熟悉的蒼老聲音,兒時吳奶奶講的鬼故事倏地湧現腦海,心中警鈴大作,身體卻仍像被釘住似的。

    男學生詭異的笑著,雙手取下脖子上的白布就要套到吳邪脖子上。

    不──!

   「哈啊──!」

    幾乎是同一時間,吳邪心裡的叫喊與黑貓發狠的怒吼齊鳴,只見那只黑貓目露兇光,敏捷的往吳邪頭上撲過去,吳邪眼前黑影一晃,反射性的蹲下躲避!

    能動了!吳邪眨眨眼,轉頭只見那黑貓凌空一爪撕裂了白布,落地後擋在自己和那東西前方,露出一嘴利牙嘶吼威嚇。

    黑貓闢邪!吳邪腦中響起吳奶奶曾經說過的話。

    只見那吊死鬼似乎有些忌憚那貓,卻又捨不得放過吳邪,一雙怨毒的眼直直瞪著吳邪,口中發出邀請:「過來……快過來…….活著沒意思…….這裡好快活…………來啊……

    吳邪驚的說不出話,那聲音、那聲音分明是…….

   「你、你怎麼會……」吳邪著魔似的起身,那熟悉的聲音蠱惑他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一步步向前走去……而吊死鬼那張臉也似乎越看越熟悉…….

   「你……」吳邪眼中看到的不再是一旁窗戶映出的鬼影,而是一臉落寞的張起靈。

   「好冷……好黑……吳邪……帶我回家……

    吳邪不自覺伸出手,想要撫上那張令人心疼的俊美臉龐,甚至希望能一併撫去那張臉上的孤單寂寞──

   「喵嗚──」

    眉心一痛,吳邪甩甩頭,只見那黑貓四肢爪子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料,一躍跳到自己肩上,張嘴又是一聲淒厲的貓叫。

    吳邪看了看黑貓,再抬頭時,吊死鬼那張慘絕人寰的臉再沒有半分張起靈的影子,而自己伸出去的手腕上纏著一塊像床單的白布,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黑貓瞥了吳邪一眼,一躍又衝上前,對著那鬼一陣張牙舞爪,連撕帶咬弄斷了纏住吳邪的白布,那鬼被黑貓壞了好事,表情由陰森轉為猙獰,倏地伸出滿佈屍斑的手向吳邪抓去,速度快又突然,吳邪來不及閃,只覺得左上臂一痛!

    黑貓躍到吳邪身前,一雙昏黃的貓瞳惡狠狠地盯著對方,模樣彷彿是只蓄勢待發的小黑豹,那鬼被黑貓步步向前逼的節節退後,最終悻悻看了吳邪一眼,緩緩沒入宿舍房門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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