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輩子交過兩個出生入死的兄弟就值了。胖爺愛過,懂的。──王胖子

 

雨水淅瀝瀝落在屋簷,吳邪抬頭,透過四方形的窗戶望向天空,烏雲蔽日。

哎,這會兒可不是瀑布雨,是貨真價實的大雨將至了。

吳邪咕噥了幾句,放下筆,將未完的練字帖收好,轉身走向客廳。

「小哥!小哥──哎?胖子也在,正好,都去把門窗關一關,要下大雨了。」

「我說小天真你這也未免太不厚道,胖爺剛進門,屁股還沒坐熱就讓你給喳呼喳呼的使喚做事,像什麼話呢我說!」

「別嘮叨了。」吳邪見胖子還維持著半蹲正要坐下的姿勢在那耍寶,忍不住笑罵:「小哥都去了你還蹲在那兒,他娘的要拉屎滾廁所去!」

「切,你就得瑟吧,也就小哥聽你的。」

胖子抓著屁股走了,吳邪眨眨眼,看玻璃窗上映著自己光禿禿的腦袋,十幾年的回憶湧現,他的心神有些恍惚又驀然清醒過來。

吳邪想著胖子方才的話,忍不住自嘲的笑──可不是?當年死都不聽自己的傢伙,如今可成了唯一聽自己的人了,喔、不對,現在聽吳小佛爺話的人可不少,而唯一想讓他聽話的人已經在自己眼皮下好好過日子了。

其實,這樣,就夠了。

 

屋外大雨傾盆,伴著山風打著門窗霹啪響,鐵三角窩在客廳玩起了胖子帶來的跳棋。

「臥槽!小哥你太偏心了!每一步都給小天真鋪路!」

「噗!胖子,說好了的,輸的負責做飯一週啊!」吳邪美滋滋將自己的棋子跳過張起靈給他鋪好的路,率先抵達陣營。

「不公平啊!你們夫夫天天閃光就算了還二打一,存心欺負單身狗!」胖子趁亂大手一揮掀了棋局,一旁的趴著打盹兒的小滿哥被嚇了一跳,抬頭汪了一聲。

……

「喏,連你家小滿哥都看不過眼。」胖子說的理直氣壯。

吳邪看著小滿哥想了想,對張起靈道:「胖子說的也對,七夕快到了,要不咱挑個日子給小滿哥配種?」

「你決定。」

胖子有種在看兄弟商討給自家兒子娶媳婦的趕腳,吳邪摸摸小滿哥的頭,小滿哥歡快的汪了一聲,胖子甩甩頭把腦內的小劇場甩掉,道:「不說都忘了,只記得中元普渡,七夕那天你倆過唄,我給雲彩送點花去。」

「要去一塊兒去,又不是不認識。」吳邪笑道,換來胖子感激的一記拍肩。

 

去巴乃的路上,胖子找著了一家花店,吳邪和張起靈隔著玻璃看見店員妹子跟胖子笑咪咪的說了幾句,沒一會兒胖子便捧著一束藍紫色的花走出來。

吳邪好奇的湊過去,「胖子,這什麼花?」

胖子摸摸腦袋,「桔梗。聽說從東北那兒弄來的,這兒長不出來,帶去給雲彩開開眼界。」

吳邪咧嘴一笑,「喲,浪漫啊,剛那妹子跟你說啥了?」

胖子看著花,歷經歲月的臉上,笑容有些懷念與滄桑,「她說,這又叫鈴噹花,花語是永遠的愛。」

吳邪默然,腦海彷彿浮現出少女當年婀娜的身姿與銀鈴般的聲音,鐵三角誰也沒說話,車子一路沉默的開到了目的地。

雲彩的墓碑前只有吳邪與胖子,因為胖子說了,當年的情敵不論多久還是要防患未然,於是張起靈待在車上繼續閉目養神。

胖子把酒澆上墓碑,彷彿忘了吳邪在旁邊,嘴裡一下開始絮絮叨叨起來,「好妹妹,胖老闆來看你了,今個兒是七夕,胖爺給你帶了一束花,你看看喜不喜歡……

吳邪聽胖子難得放輕的聲音,字字句句彷彿都像在和久別重逢的情人說話一般,從問候到家常,從家常到見聞,哽咽了聲音,最終還是那句,下輩子,再給胖爺一次機會。

吳邪站在胖子身後幾步遠處,安安靜靜的聽著,胖子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緒,轉頭喚來吳邪,兩人各自在墳前乾了一杯酒當作辭別。

「胖子…..」吳邪思慮良久後突然開口。

「咋了?」

「你說,等哪天我們都不在了,小哥他……

……」胖子看著身旁的吳邪,過了十年,容貌老了,頭髮沒了,可那雙曾經飽含瘋狂執念的眼,在這一年中卻隱約重現出當年天真無邪的光芒。

胖子笑了笑,「天真啊,胖爺渾渾噩噩過了大半輩子,如今就只剩你倆兄弟了。在你們出現以前,胖爺天天萬花叢中過,明器堆裡來,少了什麼卻也沒有不好,小哥在遇到我們之前估計也是一個人東飄西盪,現在好不容易多了點人味兒,雖然有可能未來還會失憶,但幸好咱倆腦子清楚,要是真到了那天,咱們誰先上路誰先等,奈何橋邊不見不散,胖爺和你一塊兒等小哥,管他失憶不失憶!」

吳邪感受到胖子厚實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熱呼呼的體溫帶著汗水,。這個人見證了他和悶油瓶一路以來的風風雨雨,甚至連自己都差點賠上,對於胖子,吳邪從來都是感激的,對於眼下的安慰也是,然而,他依然有所顧慮。

「好,我們等。我不擔心等不到,只怕我走後,他又要一個人了……」給予溫暖後再奪走,比不給予更殘忍。

胖子的表情有些扭曲,「天真,你這話的意思不是要小哥再找個伴吧?」

吳邪不吭聲,胖子看了他半晌,搖頭道:「別想了,小哥肯定不願意。」

吳邪看著胖子,不說話,有些疲憊的嘆了口氣。

 

 

二、

人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遇見一個難得的人,老子分秒都不想浪費。──吳邪

 

生死的話題在兩人背對雲彩墓碑後打住,再沒人提起,日子照舊著過,只是吳邪似乎對於生活更來勁了,一有空閒便拖著小哥跑,近一點是去附近山區裡露營玩個幾天,遠一點就是西藏漠北內蒙古,三不五時還拉上胖子一道走,儘管胖子總是嚷嚷著墨鏡墨鏡我的眼睛,最後依然不免被拖著去狠狠秀一臉,然而某些時候,當胖子看見吳邪若有所思的表情,就知道這件事吳邪還是往心裡擱去了。

 

雨村的夜晚,雨聲裡參雜著情人間的低喘呻吟。

張起靈一如往常將累到睡著的吳邪攬進懷裡,光裸的肌膚相貼,輕輕交換彼此的溫度,看著那張臉在黑暗裡的輪廓,張起靈眼裡閃過一抹無奈。

從巴乃回來到現在,吳邪依然不願意告訴自己他所煩惱的事。

將嘴唇印上對方額頭,張起靈閉上眼──吳邪,你究竟在想什麼?

如果說十年前的吳邪是一汪清澈的淺淺溪水,那麼十年後的吳邪,或許就是有點深度的河川,清澈依舊,只是多了些暗潮洶湧的深處。

張起靈始終記得,當年的大漠營火邊,那個一臉天真的青年用最堅定的聲音說,如果你消失了,至少我會發現。

短短十二個字,卻伴著他在青銅門裡捱過了十年。

張起靈輕輕撫上吳邪的脖子,那裡剛才被自己印上了吻痕,在雨村生活的一年多裡,吳邪很少提起過去十年中他所做的事,自己只能從胖子和黑瞎子那裡聽到一些片段,拼湊出一個大概,然後靜靜的感受、心疼,最後加倍珍惜懷裡的這個人,還有他們現在過的日子。

今天隔壁大媽又跑來找麻煩,後來吵不贏吳邪走了,明天還是去隔壁抓隻雞來給吳邪燉湯吧,也許吳邪心情好了,會說的。

 

隔天,當那鍋雞湯被吳邪喜孜孜的灌進肚子時,門外的胖子還在指天畫地的和隔壁大媽斡旋,等胖子進門見著空鍋後,當場就嚷嚷著兄弟無義,要抓吳邪來教育一番,直到吳邪躲到張起靈背後才打住。

「呼、天真,你這太、太他娘的低級了,躲小哥背後……犯規……」胖子體力比起當年略有遜色,幾番蹦跳下來說話也有些喘了。

吳邪從張起靈肩膀冒出頭來,嘿嘿一笑,「讓你再揪小爺後領。」

張起靈伸手拍了拍吳邪腦袋,後者立馬老實了,還擺出一副無辜樣,惹的胖子直跳腳,指著吳邪說老男人賣萌可恥。

最後在胖子的吵鬧下,吳邪頭痛的答應出門給胖子弄點好酒來做補償。

他看著窗外慢慢轉小的雨勢,想起前兩天村支書遮遮掩掩的拎了一袋瓶瓶罐罐回家,心裡大約有了想法。

「雨小了,一會兒見。」

吳邪朝屋內的兩人揮揮手便出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庭院外,張起靈才把視線轉向胖子,胖子受不住張起靈的視線壓迫,清了清喉嚨,道:「小哥,你就說吧。」

 

 

三、

重情者不以生死易心,決定了,靜靜愛住一個人,就不再改變。──張起靈

 

「吳邪心裡有事。」張起靈說得簡潔。

胖子看了看天花板,心說小天真啊,過了十年你還是贏不了你家那口子,人家找上門來了,胖爺只能盡力了。

「天真他嘛,確實是有點事兒。」

「巴乃上香後,他說了什麼?」

對上張起靈敏銳犀利的眼神,胖子的小心臟一抖,連忙道:「也沒什麼,就是一些胡思亂想……哎,這人沒事了腦子有空就會冒出一些亂七八糟的……

「吳邪不是。」張起靈說的平淡卻肯定。

「你……唉!」胖子嘆了口氣,道:「小哥,我就說了吧,胖爺老了,小天真經過這十年也不如當年了,我們都明白自己不是張家人,只是不希望我們都不在了,你又回去過從前的日子。」

張起靈看了胖子一眼,不置可否。

「要我說……」瞥見屋外的雨幕中閃過一片衣角,胖子吸口氣,決定再幫吳邪一次,「真到了那天,你還是給自己找個伴兒吧,天真也說了,他不放心──

張起靈截斷了胖子的話,清清冷冷的嗓音沉穩有力的道出四個字──

「愛住,不改。」

不管這條路是否能行的通,不管這份感情是否合乎天道常理,他都會一直靜靜愛下去,十年前如此,十年後亦是,無論多少個十年,對於吳邪,張起靈從未有過盡頭。

胖子比誰都清楚,張起靈是一個專注的人,無論是對什麼事物,只要決定了就絕不更改,一個專注而情深的人,天地也無法撼動分毫。他並不訝異張起靈的回答,只是有些心有戚戚焉。

雨村的上空微微亮起了天光,半開的大門外,一名脖子上橫著刀疤的男人拎著一瓶斷片靠牆而立,顯然已將方才的對話盡收耳中,半仰的臉上帶著未乾的淚與笑,他緩緩抬手敲了敲門板。

須臾,張起靈和胖子一前一後的走出來,吳邪側頭,臉上早已沒了淚水,輕笑道:「雨好像快停了。」

「哪這麼容易,千年等一回哪!小天真。」

「會停的吧?小哥。」

「嗯。」

 

傳說,在遙遠的中國南疆,有一個山鎮,那裡由於封閉的環境和氣候,下了千年的雨,無論陰晴,空氣裡終年充斥著雨點,那裡有一種特殊的植物叫做雨仔蔘,當地人會用這種植物的花瓣做點心,吃了能夠長記性,甚至憶起前世。

去年,這個偏僻小鎮來了三位新住戶,如今,他們也和許多當地人一樣,仰望著天空,笑看著彼此……

 

既然不能掌握未來,我們就珍惜當下吧,用未知的餘生,和你等待一場千年雨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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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歌推薦→ 【盜墓筆記】-瓶邪-第十一年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eBa0uzWXKUU

 

紀念盜筆第十一年加上這篇文章要參與瓶邪七夕祭,因此我寫得有些匆促,日後或許還會再做修改,但至少現在,我想自己還是有把主要想表達的部分寫出來了。

今天是2016/8/17,我在台灣,心繫長白。

──半瓶水2016.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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