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他就能看見比其他人更多的東西,那是同樣生存於此時此地,卻與人類不盡相同的生物,他週遭的人,將之稱為──魔物。


  「夏目!」同班的男孩帶著一臉爽朗的笑來到他身邊,「放學後一起去吃冰吧!」
  他知道自己揚起嘴角、他知道自己說了聲好,卻不知道心裡是否真的想去。

  被稱為說謊的小孩、來自童年的陰影、午夜時分的夢迴……人類很擅長將自己不認同的事物加以批評。

  「夏目大人……」
  「噗──!」面前陡然出現的巨大獨眼妖怪成功地讓他將嘴裡的冰噴得一乾二淨。
  「天哪!夏目!」
  「噗哈哈哈你在幹嘛阿夏目──」
  「夏目大人……」

  他愣愣地看著身旁的友人們邊笑邊遞上紙巾,以及面前一臉哀怨、頭上沾著少許冰漬的妖怪,突然有些想笑。

  「……夏目,你笑了耶……」友人A一臉不可思異的看著他。
  「嗯?什麼意思?」他不解的歪頭。自己平常很少笑?
  「呃、怎麼說……」男孩有些尷尬地抓抓頭,「就是你剛才的笑,跟平常……好像有點……不一樣吧……」
  「蛤?」他滿頭霧水,一旁的友人B卻彷彿煞有介事地跟著點頭。他更困惑了。
  後來,直到分手回家,他的兩位友人還是沒告訴他,究竟是哪裡不一樣。


  「呆子,那是因為你平常的笑容都不是真心的吧。」肥短的貓手高高舉。
  「……所以我那時的就是真心的嗎?」一手撐下巴,他盤腿而坐,另一手晃著逗貓棒,雙眼看著面前肥嘟嘟的假招財貓努力伸出肥爪,試圖扒拉逗貓棒的模樣。

  平心而論,他對於人群,確實還保有一種距離。微笑,或許是習慣,亦或許……是自我保護不再被人討厭……

  「哪,我說你啊,今天又把名字還掉了對吧。」收回短短的貓手,招財貓靜靜端詳著面前若有所思的少年。
  「嗯。雖然個頭大了點,但其實是個挺害羞的好妖怪。」想到傍晚自己將名字還給對方並為噴冰一事道歉時,那大個子妖怪竟滿臉通紅的低頭對自己說沒關係的畫面,他忍不住再度勾起嘴角。
  「……」招財貓了然的嘆了口氣,「你平常還是少露出這種笑容比較好,光看就好噁──嗚喔!」
  「我不是說過要你少頂著貓咪的臉使用中年大叔的口氣嗎!」額上頂著幾枚十字路口,他豎著眉毛看著一旁被自己一拳打趴的招財貓,倏地一笑,「哪,我說,老師在我死掉把友人帳給你之前,都會一直在我身邊,對吧?」
  「對對對,都說過幾百次了,所以你最好趕快死一死──嗚啊啊啊!!」顯然某人絕招再現,而某假招財貓則屢試不爽的繼續中招。
  「老師,我是很認真的在問你……」被對方敷衍態度弄到有些炸毛的少年握緊拳頭,眼看絕招即將三現。
  「好啦我知道了那我也認真回答你總行了吧無知的小鬼!」伴隨不耐煩的聲音,招財貓在煙霧中消失了身影,煙霧散去後,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名擁有一頭及腰白髮、穿著白色和服、頂著頭上一雙獸耳和眉間熟悉圖騰的男子。

  正待揮下的拳頭僵在半空,他睜大雙眼看著面前擁有一臉熟悉不耐煩表情的男子。

  「老──」未出口的話語消失在四唇相接間,短暫,卻無比輕柔的一秒──

  「就當是契約。」男子修長、帶著如野獸利爪般指甲的手指拂過少年髮間,硬是揉亂了那頭直順的髮絲。
  「這樣你滿意了嗎?」男子一眨眼便變回肥嘟嘟的招財貓,心不甘情不願的背對著少年無奈道。

  「……」指尖擦過殘留餘溫的唇瓣,他想也沒想的伸出雙手──

  「喂──!」

  「嗯。」將額頭抵上被自己雙手抱起的貓咪額際,他露出一抹笑容,隨後道:「我會死得很晚喔,老師。」

  「……就憑你那愛多管閒事的性格嗎……」嗤了聲,渾圓的貓咪自少年手上躍下,「看在玲子的份上,以後勉強准許你在我面前露出那種笑容,在外頭可不行。」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老師。」微笑微笑再微笑,顯然某人絕招正在醞釀中。
  「就是很危險,你沒法保護自己的意思,無知的人類小鬼。」
  「那是該怪老師你的護衛工作沒做好吧跩什麼跩啊假招財貓!」
  「說了我不是貓!我可是很尊貴的&@#$%……」
  「少騙人了你這$%@#&……」

 

  他一直記得那些回憶,不論是好的、壞的,孤單的、溫暖的……直到現在,他沒有怨恨人類和妖怪。
  即便那些午夜夢迴纏繞身心,即便天天與妖追逐,他依然沒有怨恨。

  曾經他飽嘗孤獨、曾經他無處棲身,然而,在這個地方,他遇見了某些溫柔的人們,認識了某些性格奇特卻真摯的妖怪,而其中最彆扭的一只,和他定下了契約。


  夏日的夜晚,涼爽的和風撫過窗外風鈴,床榻上的貓咪四腳朝天的打著呼嚕。他坐在窗台上,看著手裡外婆留下並親筆在封面題字的友人帳,突然明白了貓咪老師為何會說外婆總是一臉笑容。

  他想,他的外婆,其實是個非常溫柔的人也說不定。

  為了讓之後與自己看見相同風景的人不再孤單而誕生的友人帳……想必,外婆在製作時的笑容,絕對不是孤單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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