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書房中,帝奇毫不掩飾的欣賞面前小獵物臉上的驚訝神情。

   「我想請你幫我整理分類,順便寫份目錄──我經常找不到我需要的書在哪。」

    拉比淡淡瞥了他一眼,視線轉回面前堪比圖書館、雜亂無章、囊括各國語言書籍的兩層大書房……看這情形,就是要找到不需要的書也不容易……

    麻煩,非常麻煩。這是拉比此時的心聲。

    但是有約在先,就是麻煩,也得乖乖幹下去。在心裡嘆口氣,拉比認命的鬆開袖扣、捲起袖子。

   「啊啊,忘了說,」金瞳彎彎的看著挑眉回首的拉比,「我的習慣是在書房處理工作,未來希望我們合作愉快,小兔子。」

    拉比默默盯著那張幾乎和書山融為一體的大書桌,深深覺得這個人肯定是有上課卻沒學好,才會一直把他的名字搞錯……

 

 

   「小兔子~我需要波特萊爾的詩集~~

   「小兔子~幫我找找德文翻譯辭典,最新出版的那本──對、對,就是那本!」

   「小兔子~要不要喝杯茶?」

   「小兔子~啊、沒事沒事,只是書架把你擋住了,我突然想知道你在哪。」

   「小兔子~

    ……

 

    小兔子小兔子小兔子小兔子小兔子小兔子小兔子小兔子──

 

    每天每天……他真的、真的、真的快抓狂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人到底是白癡還是故意!打死不叫別人的本名是怎樣──

 

 

   「小兔子~下午茶時間到了哦──」

   ……

    帝奇雙手環胸、笑咪咪的靠著書架,對於用盡方法將面前的小獵物惹毛感到無比愉快。

    這一個多星期他心情好的沒話說,不僅工作效率大幅提升,就連替自家族長千年伯爵處理黑名單上的人頭時,都大發慈悲的將對方一擊斃命。

    只是,這些事情他絕對不會讓小兔子知道就是了。

    表面華麗光鮮,實際活在陰影的伯爵,他是家族背後豢養的殺手,是人們口中羨慕的貴族,而真正的他,也許還餓著肚子、徘徊在二十年前那個飄著大雪的十字街口吧。

    所以,當那個披著紅色斗篷,瑟縮在角落卻滿臉平靜的細瘦身影,就那麼無預警的闖入自己視線時,他毫不猶豫的對他伸出了手。

 

 

 

   ……怎麼了?」男人回過神,望著面前端著茶杯,一臉狐疑盯著自己的少年。

   「你……今天怪怪的……」當然,他絕對雙手贊成帝奇的沉默,比起平時的騷擾與逗弄,他簡直巴不得對方永遠閉嘴、保持一公里安全距離死的遠遠的,可他卻聽見自己張開嘴說了上面那句話……

    金瞳愣愣的眨了眨,隨即笑彎,「哎哎,小兔子是在擔心我嗎?」

   「沒有。」他一秒回答。

   「別擔心,我很好。」完全不聽別人說話的某人笑咪咪的說道,順手揉揉少年的頭頂。

   「別把我當小鬼。」煩躁的扒了扒被帝奇摸過的髮頂,碧眸裡滿滿的倔強與不甘願。

    看少年忿忿的模樣,帝奇笑的沒有很歡只有更歡,而那張笑臉,則擺明了不再多作說明。

 

 

 

    再大的書房也有整理好的一天,拉比爺爺的病在家庭醫師的看護下逐漸好轉,老人不願欠人人情,言談間已暗示孫子,他們打擾別人太久了。

    拉比想想也是,再三和醫生確定爺爺的身體已無大礙後,決定向帝奇辭行。

    沉靜的步伐踏入無人的書房,碧眸看著偌大的空間中,每櫃每層都是他親手整理的,甚至於很多本書還是他偷空翻閱過的。

    真要說不捨……還是有的……

    小小的身影繞過頂天的書架,一股刺鼻的味道倏地竄入鼻孔。拉比皺皺眉,循著味道探去。

   「先生?!」

    半靠在書架上的男人聞聲微微睜開眼,嘲諷冷漠的金眸在看見來人時漾出溫暖笑意,「啊啊,被你找到啦,小兔子。」

    碧眸愣愣的看著面前渾身浴血卻笑的泰然自若的人,好半晌發不出聲。

    帝奇微微一笑,抬起手,雪白的手套已被血液染紅,他像往常那般對拉比招招手,「小兔子,幫我去書桌抽屜裡拿一副乾淨的手套好嗎?」

    人都快死了還管手套幹嘛…….

   ……我去找醫生!」拉比說完轉身,卻硬生生被帝奇叫住。

   「小兔子,等等。」帝奇摀住左腹,起身時的拉扯讓他忍不住皺了下眉,但金眸望向拉比時仍是千篇一律的笑容,「我想你陪我一起去,但我不想弄髒你的衣服。」

   ……你是笨蛋嗎?」拉比愕然,而後認真的問。

    少年的模樣令帝奇噗哧一笑,「哈哈哈,或許哦!」

    拉比搖搖頭,快步跑向書桌,拿了乾淨的手套後奔回帝奇身邊,默默遞上,可對方卻遲遲沒有接下。

    金眸對上滿是問號的碧眸,彎彎的笑了,「這還是第一次,小兔子主動跑向我呢。」

    拉比愣愣的眨眼,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逝,隨即想到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這人還有空扯些有的沒的,忍不住一陣惱怒,稍嫌粗魯的甩甩手套打算直接幫帝奇換上。

    大手輕輕的制止了那雙不分力道的小手,帝奇笑笑的脫下手套,「還是我自己來吧。」

   ……隨便你。」橘紅色的腦袋一昂,只差沒高傲的哼一聲。

    看著旁邊一臉彆扭卻強裝鎮定的拉比,帝奇止不住的揚起嘴角,含在嘴裡沒說出口的是,他只是不希望眼前這個乾乾淨淨的孩子染上哪怕一絲半點的汙穢……

    拉比將自己當做拐杖,讓帝奇撐著自己的肩膀,兩人才走出書房,便有經過的女僕一臉驚恐的叫出聲,隨即整坐宅邸一陣兵荒馬亂……

 

 

 

   「你說,你想離開?」躺在雪白床上的帝奇不解的看著站在床邊一臉不自在的拉比,「你有缺什麼都可以告訴管家,不用客氣。」

   「不,不是缺少東西。」碧眸有些飄忽,「爺爺說我們打擾太久了……我的工作也做完了……

    帝奇微微一笑,伸手拖住拉比手腕,「地下室還有很多書要拜託你呢,小兔子,再說……我很容易把東西弄亂的。」言下之意是挽留。

   ……」拉比默然,眼前的人在這段時間裡說不上哪裡好,卻也沒做過壞事,雖然不清楚他今日發生了什麼事,但想來那似乎也不是太重要,富貴人家多仇敵,人吃人其實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見拉比猶豫了,帝奇更進一步使出苦肉計,他皺起眉頭,右手壓住左腹,金眸定定的望向拉比,「小兔子,幫我拿杯茶來,好嗎?」

    拉比不疑有他,乖乖端了茶,卻沒想到帝奇一手接過茶杯,另一手卻將他拉下坐在床沿,碧眸惱怒的看過去,只見帝奇苦笑著道:「痛苦的時候,果然還是一杯茶和親人陪伴最好哪。」

   「我……」我不是你的親人……拉比垂下眼眸,說不出口。

   「在我心裡,小兔子就像家人一樣哦!」握住拉比的手,帝奇說得自然,「是不可或缺的。」

    拉比不用抬頭也知道帝奇此時一定是笑瞇瞇的看著自己,但他實在沒有勇氣迎上那雙眼睛,他……有資格做他的家人嗎?

    察覺拉比的猶疑,帝奇將那隻白素乾淨的手貼上臉頰摩娑,「家人不需要身分或出身,只要我們彼此同意就好。」

    修長黝黑的手指抬起拉比小巧的下巴,「小兔子,你願意做我的家人嗎?」

   「我──」來不及說出口的回答被槍聲掩蓋,伴隨著窗戶玻璃的碎裂聲,拉比只覺得一片雪白當頭罩下,隨後是帝奇的手臂緊緊擁住自己,會讓人感到疼痛的力道。

    似乎有什麼柔軟的東西隔著床單印上額角,耳畔響起帝奇溫柔的聲音:「小兔子,別怕,床鋪底下有扇小門,底下是台階,通到地下室,你慢慢移動,我很快就去地下室找你。」

    讓被單罩住的小腦袋輕輕點了點,帝奇放心的鬆手,而在拉比看不見的地方,金眸異常冰冷的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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