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藥房內,雪髮少年直到月至中天還兀自翻閱書卷。

  神田所中的毒相當奇特,甚至可說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而且以方才對方體內對此毒反應的狀況來看,這毒的配制方式不但相當複雜而且比例分外精細。
  沒有配制的方子與比例,就是翻破醫書也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化解啊……雪髮少年沮喪的放下手中書卷,一雙銀眸望著窗外明月,心內悵然湧現。

  垂眸,視線偶然瞥見一旁有些陳舊的香囊,稚嫩的臉上靜靜浮現一股不認輸的倔傲。

  過往沒有人做得到的事,不代表未來不會有人做到。他要救他。不管耗上多少心力、用上多少辦法,他都要救他!

  夜很深了,亞連悄悄放下手上的書卷,身影閃出廚房,踏著無聲的腳步回到神田床榻邊。
  伸手探了探對方額際的溫度,確定沒有發燒後,這才來到几案邊坐下,就這麼伏在案上睡過一夜。


  早晨,天色方亮,空氣微涼,一抹紫色身影輕巧地溜入拉比臥室。
  琥珀色眼眸在看見竹床上睡相不安分的少年時透出暖意,輕手輕腳的替對方掖好被角,隨後轉身離開,絲毫未察覺,在自己身後,橘紅髮絲無聲地動了動,背對來人的臉上帶著疑惑。


  「早安,少年。」紫杉身影前腳剛踏入廚房,便發覺裡頭早已有人不急不徐地在忙活兒,忍不住淡笑招呼道。敢情他還以為這年少大夫會睡過頭哪!
  「……」忙碌的雪髮少年看也不看來人,一聲不吭地轉身將桌上滿滿的一碗墨色藥汁遞給對方,隨即作勢關門,大有趕人之意。
  「……謝謝。」在門外的人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門碰一聲關上,好半晌才苦笑道。
  「……藥涼了對身體不好,帝奇公子。」緊閉的門內,清冷的聲音淡淡道。
  「我知道,有勞大夫了。」

  門外,紫色身影飄然離去,唇畔兀自掛著許久不見的笑。門內,亞連看著天花板,銀眸有些無奈、有些迷惘,最終嘆了口氣。

  罷了,該來的跑不掉,只能說苦了自家好友了……心裡一邊搖頭想著,手上卻是不慌不忙地自鍋內舀出一碗米湯,配著二碟小菜一同放置到手邊托盤上,隨後步出廚房,轉而走至藥房內,出來時,盤上已多出一碗冒著白煙的藥汁。
  此時天色已亮。

 

  大廳內,雙生子你看我我看你,再看看一旁笑意滿盈的女孩和自家大姊,背後忍不住一陣雞皮疙瘩……

  喂喂喂,是說誰來解釋一下現在這什麼狀況啊?一邊竹簾後是邊餵藥餵到跑去下盲棋;另一邊雖然聲音頗小,但那不斷洶湧而出的曖昧氛圍是怎樣啦?!

  大衛一邊抽著眉毛一邊忍不住在心裡飆髒話,你爺爺的什麼年代,男人跟男人也能放出這種不輸女兒家的氣場,存心想膩死誰?!

  「……你個混帳賈斯黛洛吃快點兒!待會兒還得出門!」大衛滿臉不爽地翹著二郎腿向一旁吼道。
  「嘻嘻~不要~笨蛋大衛頭殼裝糞~」
  「我殺了你!」
  「喔?出門上哪兒呢兩位?」露露貝爾眉眼一抬問道,笑得很是悠閒,然而話中的強硬卻是分毫不差地傳遞給了雙生子。
  「去……去、嘖!去林子裡隨便晃晃而已啦!」大衛煩躁地抓抓腦袋,反手便將還在塞飯的賈斯黛洛連拎帶拉的拖了出去。
  「嗯……這倒有意思。跟去瞧瞧。」托腮的手盈盈伸出一指,寬袖內,幾只紫蝶翩翩而出,循著雙生子而去。
  「我說蘿特,聽歸聽,妳這早飯是吃,還是不吃?今年雨水不豐,我這一石米可要──」
  「哎呀呀~我這不是在吃了嗎?人人都知道大姊精打細算,手頭不缺銀的妳說是不是?」女孩眉眼彎彎,嘴裡甜如蜜,耳朵卻仍是拉的老長在那兒聽呢。
  「真是敗給妳了……」女子嘆口氣,搖搖頭,無奈地轉身離開。


  竹簾內,銀眸盯著黑瞳,黑瞳望著銀眸,一時間電光交錯、天雷勾動地火、啪滋啪滋──

  「把藥喝完。」亞連緊盯著方才只喝了一口便皺眉開始模仿死蚌殼的人。
  「……」
  「神田 優。」銀眸半瞇,手上藥碗頗有氣勢的貼上神田唇瓣。
  熟料後者居然輕蔑睨了亞連一眼,抬起左手作勢移開,此番牽動自然免不了肩上繃帶滲出幾縷細細艷紅,當事人卻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神田 優!」縮回端著藥碗的手,亞連氣急敗壞的低吼,一雙銀眸盯著對方肩上的傷,幾欲噴火。「……你究竟想怎樣?」就算他醫術不精不保證吃藥一定好,但好歹不吃藥肯定不會好這點正常人都應該知道吧!
  「餵。」某非正常人一臉理所當然坦蕩蕩。
  「……你今年幾歲?」無奈無奈太無奈,怎麼就遇上這麼個難伺候的人?想到某人之前太多太多的不良紀錄,亞連實在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藥很苦,手不方便。」黑瞳沉靜的看向銀眸。
  「這兩件事根本扯不上關係……」嘆了今天不知道第幾次的氣,亞連認命的坐上床沿,卻沒想自己剛要動手,冷不防神田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腕,就著自己的手將藥一仰脖子吞下,隨後低頭,那張臉瞬間在自己眼前放大再放大──
  「……唔……嗯……」好像……真的有點苦……口腔內傳來的淡淡苦澀藥味令亞連忍不住皺眉,心裡突然有點理解某人剛才抵死不從的心情了。
  只是……這條軟軟滑滑的是什麼?亞連疑惑地想著,舌頭下意識的捲上那不明物體,然後在看見某人黑眸半瞇的時候,小臉轟地一聲炸了鍋!


  「小兔子,醒醒,得吃藥了。」琥珀金瞳帶著笑意,將手中的藥碗連同早先預備好的糕點放到一旁。
  「……唔、好……再一下……」將腦袋埋入被中,拉比嘴裡模模糊糊的應著,壓根兒忘了方才自己還在為某人奇異的行為左思右想。
  「……」答應完再說等一下,這小兔子當真是賴床賴到無法無天了……
  「……那只好等我出門辦完事再回來對弈了,不過這趟躺耗時的,回來的時候說不定是黃昏……不對,搞不好都是晚飯後──」皺眉,帝奇嘴裡無奈的道,但眼中卻滿是戲謔的笑意,直勾勾的瞅著床上縮成一團的大饅頭瞬間掀開被子。
  「──慢著!我醒了!」頂著亂翹的髮絲,橘髮少年急急地喊道。要知道下盲棋可是現在看不見的他唯一的樂趣啊!說什麼也放不得、等不得!
  看著眼前幾縷髮絲亂翹卻更添可愛的少年,帝奇不慌不忙的道:「嗯,其實那件事也不是真那麼急,非得今天辦不可。哪,先把藥喝了吧,涼了可不好。」
  「……」這個陰險的騙子……拉比默默在心裡罵道。他怎麼會相信這傢伙當真有什麼事急著去辦…...
  看拉比臉上陰晴不定、變換莫測的神色,帝奇忍著笑,伸手輕輕掬起一縷及腰的橘絲,「抱歉,我騙了你。」上揚的唇多了點苦澀。
  他是騙了他,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那麼,作為賠禮,你今天都得待在這兒陪我下棋。」拉比彎起唇角,儘管雙目不見,那張清秀的臉仍是顯得意氣風發。
  男人忍不住彎了眉眼,「遵命,小、少爺。」
  「好好一個人幹嘛自貶為僕,你真的很奇怪耶。」說是這樣說,但那口吻和神情可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還挺享受的。
  「你開心就好。」一慣的笑容底下,帝奇偷偷在心裡吐了口大氣。
  方才一時不察,差點順口喊出小兔子……儘管小兔子是他對他專屬的稱呼,但他卻已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他,那個只會傷害他的他......
  要怎麼做,才能彌補他呢......該怎麼做,才能在他的笑容底下,再次喊出那個專屬於自己對他的稱呼……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半瓶水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