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亞連不可置信的抽氣聲、蘿特疑惑的目光、帝奇猛然警戒的神情,正好構成一幅露露貝爾從外頭探入時目睹的畫面。

  敏銳的察覺帝奇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露露貝爾回過神,貓瞳閃爍,笑盈盈的上前道:「想必大夫是認錯人了,床上那位是我的遠房表弟呢!」

  紗帽下的秀眉疑惑的蹙起──遠房表弟?怎麼可能!在自己面前的分明就是自家失蹤兩年的好友──難道……

  腦中靈光一閃,亞連斂起神色,語帶歉意的道:「不好意思,是我認錯了。冒昧一問,他這樣的情況有多久了?」
  「他天生身體就不太好,自從一年多前發病就一直睡到現在都沒醒來。」蘿特蹙眉,一臉哀傷的道。
  騙人!要是拉比意識清醒,一年多前就是逃不走也絕不可能放棄對外求救──「我先替他把把脈看情況吧。」

  待亞連將指腹按上橘髮少年的脈搏,當下便確定面前的人千真萬確是自家好友!若要說根據,那就是他身為一名醫者,經由自己親手調理照顧的病人哪來辨不出對方身體脈象的道理!他面前的少年就是他找了兩年的友人,絕不會錯!

  將拉比的手腕放回被中,亞連緩緩起身,紗帽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依我看,他這副模樣已經兩年了,而且這不是什麼先天身體不好,是後天造成的,他也根本不是你們的什麼遠房,是你們強行抓來的吧!」金針封脈封的如此霸道,體內殘留的藥物堪比劇毒,這些人到底把人命當成什麼了!

  銀眸只見窗邊紫影一閃,刀光乍現,亞連反射性的向後翻身躲避,同時瞄準對方手腕使勁一踢──

  紗帽自空中落下,少年與男子各據一邊,輕紗後的銀白髮色與左眼的傷疤毫無保留的映入三雙金瞳中。

 

  沙漠中,商道上的綠洲一如往常的熱鬧喧囂,街道上各型各色的人們來來往往,駝鈴聲與吆喝聲,聲聲不絕。
  艷陽下,一身非正統的中原服飾外披著短外掛,臉上卻戴著半邊藏滿僻邪面具的紅髮男子悠閒的穿梭在人與人之間,銀製煙管不時在手掌與薄唇間徘徊。

  越過市集,紅髮男子滿臉愜意的閒晃,出了綠洲後,男子一路西行,有意無意的步入一旁貧脊雜亂的戈壁岩石區。

  周遭的碎岩看似凌亂,實則為陣法。不知情者踏入,只覺有股無形的力量引導著自己前進,最終發覺自己陷於流沙區時,後悔已晚。

  奇裝異服的身影在風沙呼嘯裡緩緩消失於亂石陣中,卻在諾亞一族少數的家族根據地出現。

  「久違了,諾亞。」雙手隱藏於寬大的長袖內,紅髮男子咧開一抹笑容。

 

  離開了宰相府,神田沒有走遠,只是選了城內某處高樓,靜靜的坐在頂上。

  黑眸茫然的瞭望遠方,剎那只覺天地悠悠,卻容不下一個他與他。

  究竟是哪裡出了錯,讓他們一再的擦身而過;究竟是命運捉弄或玩笑,使他們不變的追逐那遙不可及的未來。縱使是他,此刻也無法再否認,他是真的尋到痛了,卻依然死命偏執的苦苦撐著,只是這般的執念,仍換不回與那人再見一面……

  底下的街道傳來喧囂與吵鬧,神田閉了閉眼,習以為常的忽略,直到下方風聲竄響,這才不慢不驚的睜開眼。

  「哎唷,小子挺悠閒的嘛!」
  「嘻嘻!被吵活該~」
  「誰讓你多嘴!殺了你!」
  「嘻嘻嘻!殺了呆子大衛!」
  「混蛋賈斯黛洛!」
  ……

  「……」黑瞳漠然的看著面前胡漢不分、奇裝異服的兩名少年,沉默了一會兒,轉身便要離開。俗話說流年不利時,吸口氣都能嗆死人,更別提遇到瘋子……
  「喂!你給我站住!」方才被稱作大衛的少年冷不防一個閃身竄到神田前方,雙唇掀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我看你這副樣子,八成是中原的什麼武林鬼子。欸,我問你,有沒有在中原遇過跟我們有一樣眼睛的傢伙?」
  面對如此無禮的詢問,神田面無表情,黑瞳內波瀾不驚,足下運氣輕點,只見大衛金瞳一瞠,神田早已越過他,身形忽變,眨眼便已相隔幾丈之遙。
  「嘻嘻!被擺了一道。」一旁事不關己的賈斯黛洛幸災樂禍的笑道。
  「閉嘴!快追那小子!」只見大衛臉上一下子像找到玩具的孩子般興奮起來,兩人手腳一伸,彷彿大貓看見鼠,樂得直衝神田追去。

 

  關外沙漠,紅髮男子信步晃入諾亞一族根據地,一臉愜意的好似那是他老家般,壓根兒不管什麼禮數不禮數,直到岩壁上方突然降下一大塊陰影籠罩,這才停下腳步,頭也不抬的拉起嘴角。
  「哎呀呀,真是有稀客自遠方來,只是,不知道這位向來置身江湖之外、赫赫有名的世外高人此番前來吾等這粗陋小居,所謂何事呢?克勞斯‧馬利安。」
  「客套話還是省省吧!你家小子做了什麼你自己清楚,我來呢,只是順道替老頭子提醒一下,好歹是人家看上的繼承人,收斂點,省得大家最後不愉快,誰也討不了便宜。」被稱作克勞斯‧馬利安的男子隨意吸口菸,關於他本身奇怪的名字誰也不知道是真名或假名,只知道自他出現以來就是用這名字。而此時,這名來歷不明的男子話裡正夾槍帶棍、連嘲帶警的向諾亞一族的大家長打去。
  「嘻嘻~比起你一夜被燒光的老家,你倒還有閒情逸致關心這檔事呢!」
  「該燒的火終究會燃,強取豪奪最終不過落得失去二字罷了。活了快半個世紀的諾亞,竟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啊。」克勞斯淺笑搖搖頭,臉上滿滿的失望,眼眸深處卻有著冰冷的嘲諷。
  「嘻嘻~曉以大義的陳腔濫調你也省省吧,我家小鬼跟你家的一樣,如今可是天高皇帝遠,誰也拿不住哪!」
  「別拿我家笨徒弟跟你家那群不成材的小鬼比較,真擔當不起哪!」想起久別未見的雪髮小孩,克勞斯笑容裡多了一絲絲無法察覺的懷念。
  「那就各管各的吧,我已經派小鬼去找小鬼了,你要沒事就快移駕吧,我們這簡陋小居可容不下大佛唷~」這話中明裡暗裡打定了是要送客。
  克勞斯嘴角輕蔑的掀了掀,「不勞您送,這麼個應有盡有、純銀造樑的獨棟獨院,我還不敢多待呢!」沒說這群傢伙還硬是霸占了一處天然綠洲,這諾亞一族日子也未免過太好……
  「嘻嘻~不送。」
  「再見無期,死胖子。」
  「我並不胖。」

 

  竹屋內,劍拔弩張的氣氛尚未緩解,明晃晃的匕首插在牆邊,直沒刀柄。雪髮少年唇邊噙著淡笑,身形看似隨意實則毫無破綻,儘管紗帽被揭出乎預料,依然處變不驚。
  一旁的帝奇眉頭微蹙,方才交手時亞連踢的那腳相當紮實,足見面前少年武功絕不粗淺,只是眼下他沒興致管這麼多,對方明擺著認識小兔子,甚至有可能將其帶走,光憑這點就足以構成他下殺手的理由!
  然而,首先回神的露露貝爾卻打了個手勢制止帝奇準備展開的動作,朱唇微勾,輕笑道:「你究竟是誰?」
  「在下亞連。」銀眸彎彎,深處卻隱約散發戒備。
  「你有把握醫好他嗎?」露露貝爾眼神輕輕往拉比掃去。
  「那就要看你們願不願意說真話。」亞連面帶微笑道。
  「……」貓瞳精明的一瞇,隨即輕輕嘆口氣,長袖輕甩,「可以,只要你能夠在這裡治好他,你想聽的,我們悉數奉告。」說罷,回身在亞連看不見之處向帝奇及蘿特使了個眼色,隨後緩緩步向房外,「後續的診治我們不會干擾,但若你執意帶走病人,就莫怪無情了。」回首,貓瞳透出三分冷意。
  銀眸轉了轉,心頭估量著拉比的病情不容再拖,眼下只有先答應再另作打算,便笑著點頭應允。銀眸直盯著那三人步出房間,這才稍稍緩了口氣。

  說實話,剛才要是真動起手來,自己也沒把握能帶著好友全身而退,蘿特和那名紫杉男子就別提了,倒是那名貓瞳女子才是深不可測……唉,罷了,眼下還是先救醒拉比再說吧……

  拋開腦中剎那浮現出的黑髮少年身影,亞連自袖中拿出針灸所用的銀針,腦中計畫先替拉比拔去毒素,再以藥草內服外敷活血,待身體能承受後再一口氣衝解最為棘手的金針封脈。

  一生只求一生緣,他是不願再去想了。不願,也不敢再去想……
  今生,他沒法留住什麼,也再沒什麼能留住他,認了這命,興許也好過執意強求換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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