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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神田醒來時,映入眼中的是陌生的屋頂。
  這裡……是哪裡?黑眸中難得有些迷惑。
  坐起身,神田注意到腿上被人包紮好的傷口。
  ……看來是被人給救了……該死!邊關!
  腦中一個激靈,神田瞬間翻身下床,一衝出門外便看到自家烏椎馬正悠閒地啃著乾草。
  烏椎馬眼尖地看見昏迷一天的自家主人,忙不迭地湊上前去,馬後頸上的鬃毛赫然被人繫上了一張紙箋。
  「文書已達邊關,請安心休養。」喃喃念出上頭的字句,端秀的字跡帶著一抹活躍與靈氣,令人印象深刻。
  恍恍惚惚中,神田腦中隱約浮現出一副逆光的臉孔,看不清的輪廓中只有一雙如月光的銀白顯得靈動獨特……
  烏椎馬碰了碰眼前發怔的主人,收到對方一記眼刀後委屈地退到一旁。

  不顧烏椎馬哀怨的目光,神田的目光四下看了看,環視周遭皆是懸崖峭壁,彷彿遺世獨立般包圍著這片淨土,放眼望去除了梅花還是梅花,勉強留下的只有一條幽幽小徑通向遠方,大約是通向谷口的,而自己身後則是一座簡樸典雅的小宅院,院內有雞有鴨,自給自足,渾然天成的人間淨土。

  該不會自個兒就這麼陰錯陽差的順著水流漂進了桃花源?看似可笑的念頭在神田腦中一瞬掠過。

  發覺宅中無人,神田便自顧自的踏上小徑,緩緩步至谷口。

  雪見梅莊?看著刻在巨石上的字跡,神田眉一挑,暗自忖度。這麼個靈秀之地配上動聽之名,竟無人知曉,要嘛是這莊主有心隱居避世,不然就是大有本事,竟能將這兒藏得如此隱密。
  回想起中計後闖入的迷陣,加上眼前擺明以超然劍法鐫刻的字跡,神田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
  從小到大他一心研武,江湖之事從不過問,最多也是偶然聽見護衛閒聊,但多半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真正遇到箇中高手還是頭一遭。

  「嘿!你醒啦?」
  聽得一聲清脆空靈的話音,神田回首,只見一抹雪白身影俐落地翻落在身後的河岸。
  「……你是誰?」黑眸銳利的掃過面前的奇異少年,目光最終停駐在對方那雙靈動獨特的銀眸上。
  明明是個跟自己差不多歲數甚至還有可能小幾歲的少年,為何一頭雪髮?連雙眼瞳孔都是如月光的皎潔銀白,白皙膚色襯著那一身白衫確實有幾分脫俗出塵的清靜淡雅……
  「我住這裡。公子喊我亞連就行了。」清秀臉蛋上笑意不減。
  「你不是這莊的主人?」眼前雪髮少年避重就輕的回答勾起了神田的好奇心。
  「不是。這莊是我師父的,只是師父生性喜歡雲遊四海,所以這莊裡多半只有我。」與其說喜歡雲遊四海,倒不如說是身兼職業失蹤戶和人間魔頭……亞連心裡默默想著。畢竟他家師父已經有許多年不見蹤影了……
  「多半?」劍眉一挑,神田對於面前神秘少年的一字一句細細斟酌。
  「是啊,因為偶爾會有和你一樣的人來我這兒嘛。」銀眸彎彎,帶著幾分淘氣與精靈。
  「……我沒要你救我。」撇開臉,神田語氣中帶著幾分傲氣。
  「能進入這裡的便是有緣人,要不,公子還真以為我想救你嗎?」雙手背在身後,亞連唇畔依舊保持著上揚的弧度,銀眸中的氣勢卻不輸神田。
  「你……!」從小到大還沒人敢這樣對他說話!黑眸冷冽地瞪向面前的白衫少年,幾乎有準備開打的意味,豈料還未動手便覺喉頭一陣甜腥,胸中氣血翻騰,好不難受。
  「……要打等公子傷好也不遲,方才是亞連失言,若有冒犯還請包含。」亞連無奈地在心裡嘆口氣,努力告訴自己對方是病人、是拉比的朋友、是自己命中注定要救的有緣人,所以,絕對絕對不能跟對方動手!
  「切……不過是株豆芽菜,懶得跟你計較。」說罷,袖子一甩,黑色身影大步流星的進入谷中,留下身後幾乎想動手宰了自己親手救活的『有緣人』的亞連。

  他是病人、他是有緣人、他是拉比的友人!絕對不可以跟他生氣──

  「還不走嗎,豆芽菜。」不遠處的梅花小徑上傳來足以點燃某人最高怒火的聲音。

  ……孰可忍,孰不可忍,當忍耐到極限的時候,修養再好的人也會發飆──

  「你、你……誰是豆芽菜!你才是臭馬尾,你全家都是臭馬尾!」亞連踏著重重的步伐,咬牙切齒的吼道。

  見鬼的有緣!見鬼的病人!會把這種人救活的自己才是最見鬼的笨鬼!

  「你說什麼!欠打的豆芽菜!」
  「說你嘴巴臭、全身臭!你這個臭馬尾!」
  「你才頭髮白、眼睛白、白的像株豆芽菜!」
  「聽不懂人話沒修養的臭馬尾!」
  「風吹就要倒脾氣壞的豆芽菜!」
  「死馬尾巴!臭馬尾巴!」
  ……

  一旁的烏椎馬與金鷹彼此互看一眼,默默地跟著進入梅花小徑。
  在牠們前方不遠處,像孩子般吵鬧叫囂的聲音不絕於耳,將這向來幽靜的雪見梅莊弄得一片熱鬧滾滾。

 

  血汗寶馬趕在晚飯前將主人帶回關口。拉比剛下馬,碧眸無預警地瞥見一抹黑影悠閒卻迅速的自城門邊閃身而出,當下第一個反射動作便是衝上前捉人!
  孰料那抹黑影彷彿早已預料到拉比的動作一般,倏地自暗處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率先扣住拉比的頸脖與雙腕,再以自身高大的身軀將拉比死死地壓在城牆邊。
  「渾蛋!你──」嘴巴瞬間被摀住,拉比在夜色中瞪大眼睛想看清楚對方背光的面孔,卻只望見一雙蘊著異族特色的雙眼,在月光下隱隱散發金色光芒。
  「沒想到出門散步,卻捉著隻兔子。」低沉好聽的嗓音帶著笑意在風中蔓延,「不好意思了,小兔子。」
  拉比還來不及反應,只覺頸間傳來一股劇痛,隨後眼前猛地一黑,意識頓時蕩然無存。

  黑影雙臂牢牢接住橘髮少年軟下的身子,極其自然地將對方抱在懷中。轉過身,月光灑落在一張邪魅且玩世不恭的俊美臉蛋上,一頭黑色微捲的長髮在夜風中隱隱飄動。
  修長帶點黝黑的手指毫不客氣的抬起懷中橘髮少年的下頷,就這麼藉著月光細細端詳起來。須臾,只見他露出一抹滿意的微笑,將橘髮少年一把扛上肩頭。
  如貓般銳利的金瞳猛然瞥見拉比懷中因自己動作而露出的半截金屬,有些好奇地停下準備離去的腳步,兩指往拉比懷裡一夾,將那金屬夾了出來。

  月光下,光澤飽滿的金屬熠熠生輝,反射明亮的黃色光芒,手指翻過金屬,明晃晃以古篆體刻著的『將軍令』三個大字映入眼中,金眸倏地一瞠。
  乖乖,這下可不得了,他怎麼就運氣這樣好碰上了這麼個大人物,這回頭要讓千年公知道了還得了……嘛,這簍子還是先別捅的好,省得麻煩……
  只見黑影抓抓頭,有些遺憾地走向正躁動不安的血汗寶馬。隨意地安撫了下馬兒,便將昏迷的橘髮少年穩穩放置在馬背上。
  指尖輕輕滑過橘髮少年清秀略帶稚氣的臉蛋,黑影有些可惜的低歎:「原以為你不過是個小兵,沒想到卻是少年得志……」金眸掃過手中的令牌,忽地發出一聲輕笑,「也罷,我們還會再見面。我等你,小兔子。」
  隨著尾音落下,彎彎的金眸閃過一道奇異的光芒。

  將血汗寶馬牽至城門口,黑影轉身一派悠閒地邁開步伐,不過眨眼幾瞬,身影便已飄忽數丈之外,只見黑影彎下身,指間隨意夾了顆小石子,手腕一發勁,石子竟像彈丸般高速直向城門上頭的守衛打去。
  隨著石子撞擊頭盔的聲響,那名守衛登時暈了過去,城內頓時一片混亂,不消一會兒便見一小隊士兵衝出城門。
  金瞳遠遠望著昏迷的橘髮少年被一群手忙腳亂的士兵接進城去,嘴角噙著意味不明的笑,轉眼便在月光下消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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