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哪,你說……這人到底什麼來頭啊?」歪著腦袋,雪髮少年一雙銀眸眨巴眨巴的看著床榻上的陌生少年。有些好奇,有些疑惑。
  一旁的金鷹拍拍翅膀,一雙褐眸定定的跟著打量床上的黑髮少年,隨後,金鷹嘎嘎叫了聲,撲翅落在黑髮少年胸膛,彎彎的嘴巴不到一會兒便由黑髮少年衣領內咬出一卷金黃色的絹書。
  「嗯?這是什麼?」伸手打開絹書,雪髮少年半是疑惑半是了解的讀過後,雪色腦袋轉向一旁的金鷹,道:「看起來似乎被一個叫皇帝的東西派去邊關呢。嗯……皇帝是什麼?印象中師傅有提到過……」

  雪髮少年皺著秀眉,一會兒看上、一會兒望下,苦思的模樣十分逗趣,過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雪色腦袋一低,宣告放棄。
  「……還是把這玩意兒先送去邊關吧。」

  臨走前,雪髮少年謹慎的替黑髮少年及自己此行算了一卦。

  卦象並未顯示此行凶險,其結果反倒讓少年露出笑容。然而,替黑髮少年卜完後,雪髮少臉色丕變,秀眉一皺。
  卦象沒有指明黑髮少年會帶來厄運或病情惡化,卻也無法從中得知更多關於這名黑髮少年的祕密,令雪髮少年不由地感到迷惑。
  照常理來說,卦象多少會點出此人的天相與災劫緣由,怎麼這回什麼都沒有呢?莫非此人是人中龍鳳或星宿轉生,所以自己才無法窺得他的天降之命?
  不遠處響起一陣嘎嘎鷹叫,雪髮少年沒再多想,腳步一轉,衣襬翩飛,白色身影一眨眼便和上空翱翔的巨大金鷹消失於霧氣繚繞的谷口。

 

  塞外邊關,萬里大漠,黃沙滾滾,風聲幽幽。
  關口上方,負責鎮守的主將不安地望向遠方。那是一名擁有橘紅髮色與碧綠眼珠的奇異少年,據說是祖先中有混雜了異邦的血統,所以每隔幾代便會誕生一名外貌特殊的孩子。
  「將軍。」一名相貌清秀的小兵語帶擔心的看著自家將軍。
  「阿優還沒到。」明白身後男子想問什麼,橘髮少年率先回答。
  「憑優少爺那種身手,要出事不容易。」小兵的聲音帶著敬意,畢竟他自幼在將軍府長大,兩位少爺的功夫本領他可是看得十足十。
  「我知道……」眉頭輕蹙,橘髮少年有些心不在焉,驀然,耳畔傳入一聲高亢的鷹叫。碧眸猛然回望,只見一隻罕見的金鷹正於高空盤旋。
  「我等等回來。」橘髮少年匆匆忙忙的留下一句話,橘紅的身影轉眼便從小兵的視線內消失無蹤。
  望著杳無人煙的大漠,小兵對於自家少爺來無影去無蹤的工夫既是無奈也是佩服。

  橘色身影翩然躍下十米高的關口,在快落地時腳尖向城牆一踢,身子順勢落上自家的血汗寶馬。雙腿一夾,馬兒便循著金鷹翱翔的方向飛奔而去。
  碧眸在滾滾塵沙中半瞇著,細細搜尋是否有記憶中那抹熟悉的顏色,直到血汗寶馬昂首一聲嘶鳴,在一處小亭前煞住蹄子,橘髮少年這才看見亭內一派悠閒、信手彈箏的雪髮少年。

  「亞連。」翻身下馬,橘髮少年露出一抹爽朗的笑,方才帶自己前來的金鷹此時正孤傲的蹲踞在雪髮少年肩上。
  「好久不見,拉比。」被喚做亞連的雪髮少年燦然一笑,乾淨脫俗的雙眸彷彿是天地間最美好的風景。

  方才的卦象預示有緣千里來相會,這會兒當真是有緣人千里相會了。

  「自從上次被你救了之後就再沒見過了。怎麼?突然有興致出谷了?」橘髮少年拉比想起亞連所居住的那片世外桃源,不由地懷念起來。

  遙想當年,拉比帶著一身反骨離家遠走,獨自在江湖上闖蕩,以夕夜神偷的名號偷遍天下,也因緣際會在杭州西湖邊結識面前的雪髮少年。只是那時對方的頭髮是染黑的,一頂紗帽戴上頭上根本看不出那奇異的瞳色。若不是當時自己看上了亞連腰間的千年暖玉,交手間偶然發覺對方和自己一般異於常人,只怕這份情誼早在拳腳相向的功夫比劃中打沒了。說起來,他倆也算不打不相識。
  而對方那一身靈氣脫俗、不染紅塵的瀟灑也著實令自己欣賞,談吐中的涵養與見解更是與自己不謀而合,因此兩人不出幾天便成為莫逆之交。也多虧了亞連,自己才能撿回這條命。
  那時自己仗著屢次得手而氣燄漸高,鎖定的目標是越加危險難取,因此最終栽在唐門的暗器密毒之下。幸而亞連由卜卦中得知自己在劫難逃,花了一番心思找到身負重傷、躲藏等死的自己,還將自己帶回了那仙境一般的梅花莊療養。
  只可惜,當時亞連送自己出谷後,便道災劫以化,此後有緣再相聚。至此,自己再沒找到過那座遺世獨立的梅花谷,也再無從得知對方的半點消息。

  「不,這次是有事來的。」箏聲嘎然而止,亞連從懷中取出一卷金色絹書,不顧拉比瞠大的碧眸,隨手將東西放入對方僵硬的手掌中。
  「亞連你……」為什麼?聖旨怎麼會……
  「前兩天,我救了一個人,這是他身上的東西。我聽他在昏迷中一直叨唸著番入邊關什麼的,想說還是先把這玩意兒送過來,順便看看能不能知道那個人的身分。」撥撥弦,亞連不急不徐地道。
  「亞連,你救的那個人是不是一個年紀跟我們差不多、一頭黑色直長髮、腰間配著一把玄鐵黑劍,身旁沒意外的話還跟著一匹烏椎馬,對嗎?對吧?」拉比有些激動也有些放心,至少他可以確定自己的兒時玩伴毫無性命之憂。
  「嗯……玄鐵劍是沒看到,不過其他都滿符合的。這人是拉比的熟人嗎?」偏著腦袋,亞連思索後問道。
  「十之八九是他沒錯。那人是我從小認識的玩伴──神田 優。」拉比慎重的點點頭,接著說:「阿優那個人雖然老是面無表情、不愛說話,但其實為人很好,就是癡迷武學,劍法什麼的一練起來可以練到兩三天不闔眼、不休息。」
  「這樣啊……」想了想方才算出的卦象,亞連對於自己算不出對方來歷這件事仍然有些放不下:「這麼說來,這位神田公子可是出自名門世家囉?他自幼便有些常人不及之處,是嗎?」
  皺皺眉,拉比偏頭想想,隨後開口道:「阿優家在朝中是名門望族沒錯,但常人不及之處……呃、你是問好的還是壞的?」
  「嗯?什麼好的還壞的?」亞連一臉莫名奇妙。
  「就是阿優這個人啊,他從小就對其他人不理不睬的,就連對他親娘親爹都一樣。那冷漠的的工夫根本已經到達化仙的境界了!另外就是他十二歲那年在宮中比武大會上拔得頭籌,據說皇帝親自預言他假以時日必為棟樑之材呢!」
  語畢,拉比好奇的看向亞連:「怪了,這些你不都占卜的出來嗎?想當年你可是把我從小到大都算了個準呢!」憶起那時自己一臉癡呆的聽面前少年笑嘻嘻的將自己從小到大每件事娓娓道來,拉比就忍不住揚起笑容。
  「我還不清楚原因,只知道這個人我算不出來歷。很奇怪。」懊惱的皺皺鼻子,亞連似乎突然想到什麼向拉比問道:「對了,那個……雖然以前有聽過但一直想不起來,皇帝究竟是什麼啊?」
  「……」如果腳下踩的不是石頭而是草地或絨毯的話,說真的,拉比很想直接五體投地的給他摔下去。
  「亞連……」看著面前一臉無辜的雪髮少年,拉比無奈的扶額:「所謂的皇帝呢,就是人中之龍、得天獨厚的天之嬌子,負責管理其他人的人,只要他開口,所有人都只有聽從的份。你史書都怎麼看的啊?」
  「哦,讀史書那時候有師父教我嘛,不過師父都失蹤那麼多年了,我一個不小心就忘了嘛!」抓抓頭,亞連笑的那叫一個天真無邪。
  拉比無語的擺擺手,隨後抓起聖旨瀏覽過一遍,道:「亞連,阿優奉命來巡視邊關,但現在他卻受傷了。阿優的身手可是有品質保證的,加上你說他昏迷中一直提到『番』這個字,我想……事情並不單純。」皺皺眉,拉比一邊思索一邊說:「這邊關也許對你而言影響不大,但卻是保護許多百姓的防線。可以的話,能麻煩你在阿優醒來後讓他把事情經過清楚告知我嗎?」
  聞言,亞連毫不考慮的點頭:「可以啊。他現在也差不多該醒了,要不我現在回去讓他把事情寫清楚,交給迪姆送過來吧。」
  聽到主人點名,金鷹頗有靈性的拍拍翅膀,嘴喙輕啄自家主人圓潤的耳垂。
  「那就這麼辦。」眼看天色不早,拉比起身,正打算跨上血汗寶馬卻突然停住,碧眸骨碌碌地轉向亞連:「你待會怎麼回去?沒看到你的座騎呢。」
  被問的人一愣,隨後歪歪頭,一臉疑惑莫名地指指自己的腳:「我會輕功。」

  說者無心,聽者無言。

  他當然知道他會輕功啊……聽這言下之意是要用輕功翻回去就是了?見鬼!這兒離雪見梅莊少說也有千里之遙啊!

  「……亞連,你到這兒來花了多久?」拉比低頭問道。
  「嗯……差不多一天吧。邊玩邊走。」說到最後雪髮少年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心虛表情。
  一天?一天!居然只花了一天!這小子的武功到底精深到什麼地步啊……拉比一臉愕然。
  「抱歉,我回程會跑快點兒的,讓你大老遠跑來這真是不好意思。」誤以為拉比的吃驚是因為自己花了太多時間,亞連趕忙保證道。
  「……不、不會。」這小子還是人麼……拉比嘴角有些抽搐的想,擺擺手道:「我知道你不喜歡露面。」微微一笑。他們都因為外貌的獨特而困擾,他怎會不懂這個像自己兄弟般的人在顧慮什麼。
  「謝了,拉比。」亞連也報以微笑,末了,不忘補上一句:「對了,拉比,你最近紅鸞星動,有桃花相,自個兒留神些,這次可能是一輩子唷!」
  「好!改天就帶個異族俏姑娘來給你炫耀炫耀!」揚揚馬鞭,拉比笑道。
  原地目送的雪髮少年笑而不語,銀眸藏著只有自己知道的深意。

  星星輪轉的軌道不會改變,卻仁慈的留給人們選擇命運的機會。

  待那抹橘色身影消失在地平線遠方,亞連才轉過身。足下輕點,雪色身影在夕陽下宛如雲霞,飄揚翻飛的如夢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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